夜无尘的双目一瞬间变得赤红。
他含着眼泪轻笑:“你口中那个死去的雍王妃,却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母妃。如果真正的她已经死了,那么如今站在我眼前的人又是谁?你是想告诉我,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没有我的亲生母亲,只有南律的荣妃娘娘吗?”
萧氏再难自控地摇着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厌恶你的父皇,也后悔会嫁给他那样的人。可我从来没有后悔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无尘,你一直都是我的骄傲。我爱你啊,我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儿子呢。”
“你口口声声地说爱我,却又在逼我。荣妃娘娘,不如你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你还活着,还成了南律的皇妃。而我这个亲生儿子却对此不管不顾,空有兵权也没有作为,你是要让天下人戳我的脊梁骨吗?”
萧氏用力抿了抿嘴唇:“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会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何况你也好,你的父皇也好,你们早已经站在权力之巅了。纵然关于我的身份非议颇多,也没人敢真的在你们跟前放肆。”
“我是可以不在乎旁人说什么,但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他抬手指了指南律皇:“倘若今日,你爱上的男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他有千般万般不好,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我甚至可以笑着祝福你和他白首到老。可他是谁,他是南律的皇,是我们生来的敌人。”
南律皇听到这里,发出一声遗憾的叹息。
“无尘,说到底,你就是不满朕的身份。可两国并立于世间,并不是一定要为敌的。从前的干戈就让它们都过去,往后化干戈为玉帛不好吗?朕愿意做出让步,看在你母妃的面子上跟北雁和平相处,更希望你能不要恨朕。其实,朕一直以来,最羡慕的人就是你的父亲。不仅是因为你的母亲是他的发妻,也因为你。”
南律皇看着他,目光里像是充满了慈爱。
“我实在羡慕他,能有你这样一个出众聪慧的儿子。比起朕膝下的那些个不成器的,倒是你颇得朕心。我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你是我的儿子就好了。”
萧氏适时出声:“我和陛下闲暇的时候,经常会聊起你小时候的事情。我知道,你在南律的时候没少被这里的皇子们欺负。可每次你吃了亏,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吃更大的亏。有好几次,他们暗中对你下手,你也会设法将事情捅到明面上来,让他们被陛下厉色责罚。其实你的那些小聪明,他都知道。”
夜无尘嗤笑道:“怎么,你是想做他的说客,来跟我回忆‘温情’吗?”
“我所说的绝非虚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有好几次,南律的皇子甚至想要对你下死手,也是陛下暗中派人保住了你的命。他看着你遭受磨难,并非是有意纵容旁人欺辱你,只是想因此打磨你的心智,让你迅速成长独当一面。无尘,陛下把你当做半个儿子,这话不是在哄骗你。”
夜无尘抬起眼眸:“是吗,那你想让我怎么对他?”
萧氏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希冀:“如果你愿意放下成见,跟南律交好的话,对百姓来说也未必不是一桩好事。北雁的江山迟早都是你的,凭你父皇的本事,还能坐得了几时?”
她说到这里,话里又些难以掩饰的傲气:“他资质平庸,不堪大任,竟还对你处处提防。连夜无岚那样的蠢东西他都能容忍他为储君,可却迟迟不肯立你。说到底,他就是怕你。”
萧氏目光恳切地看着他:“你本该全部都是属于你的东西,你或早或晚,都是要拿回来的。无尘,等你成了北雁的新皇,可否能看在母妃的情面上,跟南律彼此退让,对双方都会有好处。陛下他……还一心盼着有朝一日能让你做他的义子呢。”
“义子?好一个义子!”夜无尘心中的恼火再难抑制:“他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自己全然不顾身份不提,竟还让我认贼作父?”
萧氏被他这一句“认贼作父”给冲撞得不轻,连呼吸都显得有些费劲。
南律皇关切地拥着她,动作小心地替她在背后顺着气。
“不要难过,这孩子现在正在气头上,说的话也难免伤人。等他事后平静下来,说不定就想通了。”
萧氏红着眼睛看着夜无尘:“你当陛下是贼,我姑且不计较了。那你的亲生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自己看得惯吗?如果你心里敬重他,就不会私下有那么多的动作。我虽然人不在北雁,可关于你的事,我从来都是知道的。你扪心自问,那样的父亲,你当真想要吗?”
夜无尘闭了闭眼睛:“我可以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反正你们从几年前开始,就都舍弃了我。你对他不屑一顾,自己又高尚到哪里去?本质上,你们不过是同样的人。”
“我与他不同。”萧氏在这件事上丝毫不退让:“是他舍弃了你,可我没有。若你遇到生死关头,他不会管你的死活,但我会。”
夜无尘已不欲跟她再费口舌。
其实来这里跟萧氏见面之前,他就已经猜到她的决定。
她平和地接受了封妃,分明是表明了态度。
但凡她有丝毫的迟疑顾虑,都不会在见了云河王妃之后还让册封大典如期进行。
所以夜无尘心中早就做了决定,他沉声开口:“既然我们说不通,我就只能当做是南律胁迫你不肯放人,才有了而今这场闹剧。南律皇不顾体统抢人妻子,为天下所不容。本王定会惩奸除恶,讨回公道,南律皇可要做好准备!”
说完,夜无尘不再看他们一眼,从萧氏的身边擦肩而过,径直走了出去。
萧氏猜到他要做什么打算,急切地在身后叫住他:“无尘,你不要乱来!”
夜无尘脚步微顿,却很快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