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里面,玉龙大吃一惊,原来这货栈固然门脸不大,栈内却是一派大家排场,东南仓库内箱积筐垛,货物充盈,院中松竹拱荫,百花争妍,檐飞瓦璃,气象非凡,不时有那家人来往搬箱倒筐,洒扫庭除。
二人相挽进了一间书斋,濮天音请玉龙安座后,施礼说道:“周公子但请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说罢,拿着吕黄中的信走了出去。
玉龙环顾了一下周围,见屋内四壁压柜书卷卷帙齐整,牙签琳琅,看来这濮天音也是个读书破万卷的人物。
漫然地翻了翻柜中的书,过了一会儿,还不见主人回来,只有那麻脸家人恭恭敬敬地端进一杯茶来,对玉龙一请之后又谨慎地退了出去。
玉龙想到适才吃闭门羹的情形,自觉也有些好笑。
又等了片刻,仍不见濮天音回转,玉龙不禁有些焦躁起来,走到桌旁,端起那杯热茶一仰而尽。
杯子尚未搁下,忽然门一推,从外面走进一人来,望着玉龙嘿嘿一阵冷笑:“董公子,别来无恙呀,天南海北总算我们有缘。”
玉龙一见此人竟惊呆了。
推门而入的不是濮天音,正是玉龙不共戴天的冤家对头——捕头秦远征。
玉龙怒火冲天,心知今日算是落入贼窝了,一扬手,那茶杯脱手飞出向捕头秦远征迎面狠狠砸去。
捕头秦远征早有提防,头向旁一闪让过,正好屋门又开从外走进一群人来,当头的一见茶杯飞来,凌空发掌将茶杯震落在地摔个粉碎。
玉龙一见那当头发掌之人正是濮天音,而后面的尽是些粗壮大汉。
濮天音一见玉龙与捕头秦远征相峙的阵势,不由惊异地问道:“二位这是为何?”
那捕头秦远征笑道:“六弟果然足智多谋,三哥我今日算托你的福了。”
玉龙一声不吭,“呛啷~”剑弹出匣,挥剑欲刺向捕头秦远征。
那捕头秦远征袖着双手一动不动,嘴中元自冷笑道:“董公子不必如此震怒,我那五毒散最讲乘虚而入。”
玉龙一惊,霎时陡觉胸口一阵绞痛,眼前金星乱闪,才知捕头秦远征已在茶中作了手脚。
他竭尽全力蓄势一扑,却被捕头秦远征一飘身让个干净,而自己竟没能收住去势,眼一黑,就此倒在地上。
这时又从门外陆续走进几个人来,铁尺会的十三太保都到齐了。
捕头秦远征对濮天音笑道:“六弟何必多问,只管打开此人的行囊,我倒要看看佟侍卫欲夺之物是何宝贝。”众
人闻听皆是一怔,大哥秦国经忙示意五弟方席去解行囊。
方席从玉龙身上解下行囊,于书桌上摊开,众人的目光便都聚在那黄皮龙帙上了。
二哥姜宝山连忙解开那黄龙帙,里面赫然放着一方玉玺。
濮天音反应极快,脱口而出:“朱三太子的遗玺!”
众人闻见皆尽大惊失色,就连捕头秦远征也惊得脸色发白。
倒是那姜二哥首先仰天一声长笑,然后对大哥秦国经抱拳相贺道:“恭喜大哥得此重宝。”
众人又是一愕。
那七弟乔雷恍然大悟地对众人说道:“谁不知道,此玺乃东南侠义道中的信物,掌有此宝便可号令东南,雄霸十三省了。”
众人闻之皆大欢喜,纷纷向大哥道贺,唯有五弟方席却黯然地摇首低语道:“我看此物倒是个祸害。”
他见众兄弟都讶异地望着自己,便索性直言相劝道:“我也听人谈过此物,兄弟们知道当今东南各门各党明争暗夺,相互倾轧之事常有发生。即使我们握有此宝,也难免不会有那不服之人上门来寻衅夺玺,只恐日后门庭不得安宁了。”
众人闻之算然动容,不免纷纷议论开来。
“大家所言皆是在理!”那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六濮天音高声叫道。
众人一愕,都止声望着他。
濮天音对捕头秦远征一抱拳问道:“请问三哥为何下毒麻翻了我的座上宾?”
众兄弟闻之都是一惊,只见濮天音怒气冲天地望着捕头秦远征。
原来,这濮天音在铁尺会十三太保中虽位居老六却是个拔尖的人物,论武功固然稍逊三哥捕头秦远征于十三太保中居第二位,然论才学智谋却是十三太保中的佼佼者。
由于他不愿四处漂萍,故尔在金陵做了一片买卖,使得十三兄弟的家眷也有了钱财的来源。按常例,每年今日十三兄弟都要来此湘宁货栈一聚,因此他才闭了买卖。
他与吕黄中是莫逆之交,故此才热情款待玉龙,将他请到自己的书斋。
不料,恰好捕头秦远征也来到此,看见了六弟陪着玉龙走进书屋,故尔才暗中做了手脚,将五毒散放入了麻脸家人所端的茶杯中。
至于捕头秦远征与玉龙之间的恩怨过节,老六濮天音自是不晓。
他只是怨恨三哥用计忒毒,全不看自己的情面。
捕头秦远征歉然地对六弟躬身赔礼道:“六弟莫怪,只因事出紧迫,你又在前房中忙于帐事,故此没与你商量便下了手,实是理屈在我,六弟怎与此人相识,倒没听你提到过。”
濮天音见三哥礼也周至,便缓了缓气焰,说道:“我与他也是初此见面,他是受吕黄中之托捎信给我的人。”
捕头秦远征一听六弟与玉龙并非深交,不觉舒了口气,说道:“六弟有所不知,这姓董的乃是当今朝廷的钦犯,我几次与他打交道,都叫他跑了。”
濮天音最不喜听三哥谈到公门里的事,那秦远征做了捕头后,众兄弟之间也颇有物议。
眼见明摆着此人是个反清的义士,故尔众人对捕头秦远征都有些不以为然。
濮天音微一冷笑:“三哥身为公门内的,小弟不敢多问,只是此少年虽与我是萍水之交,却是因我而入了你的圈套。三哥只要邀功,我老六也须顾全江湖名声,此事倘若传出去,日后叫我如何做人?”
那姜宝林便是玉龙曾在穹窿山下遇到的那个与麻杆韩五接洽商谈贩卖人口的推车湘西汉子,虽然在十三太保中忝居第二,却最是无行。
眼见二位兄弟势同水火相峙着,偏他眼珠一转,想出一个无行的权宜之策来。他对秦、濮二人施礼相劝道:“二位老弟不要为此争执烦恼了,依我看来三弟也不要争功,六弟也无须保人,反正没人看见,不如就此处理了这个小子,这玉玺我们自取了,反正神不知鬼不觉。”
众人虽觉此计略嫌不义,但目下也唯有这样才能止息兄弟二人间的争执。
捕头秦远征也知众怒难犯,默默认可,唯有老六却怒气冲冲,死活不依。
经众兄弟轮番以手足之情相劝,他才一屁股坐在椅上,闷声不语了。
经此一闹,众兄弟都感郁闷。
那二哥姜宝林高叫道:“麻子肖,拿坛酒来。”
不一会儿,那麻脸家人端进一坛陈年花雕老窖来。
捕头秦远征帮着二哥去掉坛口上的泥封,掀开盖子,顿时一股醇香酒气迅速蔓延开来,正处于郁闷的众兄弟嗅到后都为之精神一振。
捕头秦远征赞叹一声:“好酒哇。”
便自斟了满满一碗送到了大哥秦国经的面前。
十三太保中尽是些见酒不要命的角色,大家你一杯我一碗地对饮起来,屋内室郁的气氛霎时活跃融洽了许多。
濮天音虽然心中不快,然也不好拗着性子薄了众兄弟的面,便也默默地接过了老七递过来的酒碗。
几口才甫落肚,他陡然“噗~”地将大口美酒喷在地上,脸色骤变,双眼充血瞪着捕头秦远征吼道:“你做的好事!”
众人闻之皆是一怔,只听“扑通~”几声,老八老九率先倒在地上,而后十弟、十三弟跟着瘫软在地,老五方席幡然大悟地叫了声:“五毒散?!”
话音未歇,又有几个人持不住倒在地上。
捕头秦远征见状一声冷笑,一闪身让过了气忿之极的兄弟们掷打过来的酒碗。
眼见着十二个兄弟都已个个手麻脚软,瘫卧在地,他有恃无恐地对地上众兄弟抱拳冷冷言道:“今日我老三算对不住各位兄弟了。这玉玺、钦犯关涉天下社稷,至为重要。即便我们握有这玉玺,也难保日后江湖上能得安宁。我这也是因公废私,免得大家谈崩动手伤了和气,还望诸兄弟明查我老三的苦衷。”
捕头秦远征适才开坛时,只偷偷地弹入了少许五毒散,终是念及手足之情,药性下得清淡些。
众兄弟固然瘫软在地,除了那几个贪杯多饮者昏然无省外,另几位喝得少的头脑尚未全迷,老三的话他们自然听到了,只是浑身乏力,连一扑的劲也攒不出来。
捕头秦远征利索地将玉玺放回行囊中包好,又将昏死的玉龙捆了。
然后,对地上的众兄弟们歉然低声道:“众兄弟们放心,三个时辰后药力自然会消,今日老三我公务在身,容日后与你们负荆赔罪罢。”
说着打开门招呼在外侍候的家人们进来。
那几个家人一见门前地上七倒八歪,不由大惊失色,未及出声,便被捕头秦远征一一点了穴道。
捕头秦远征这才扛了玉龙,拎着行囊及青龙剑,悄然地走出门去。
秦远征对于湘宁货栈的地理是十分熟悉的,因此他很顺利地出了后门。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