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儿并不急于与二人动手,只是走到两个昏迷于地的小童身边,悠悠地骂斥道:“这等不中用,倒使我为师的脸上无光。”
说着轻弹左右双腿,恰恰踢在两位小童各自膝上外侧的风市穴上。
“寒疮毒手”与门自清暗暗心惊,却见那两个小童悠悠地各自撑起,不住揉眼打呵欠,恍若一场酣睡,余兴未尽。
“寒疮毒手”最为惊愕,就算这老儿先有提防,屏息杜吸伪诈欺人。
然而,适才分明见他口吐毒气才将“一朵花”麻翻在地,可知此老儿是吸进了迷毒之气。
自家独传的“七阴夺魂散魄香”竟奈何不得这老儿,莫非他练就了百毒不侵的真元之身不成?
“寒疮毒手”也是江湖上成名的大家,焉能咽下这口恶气?
羞恼之极,他怒叱一声,挥掌凌空“五指盖鼎”直抓老儿的天灵,却被老人借势一闪让得干干净净。
“寒疮毒手”一扑无功,旋又一扑,又被老人“移形换位”躲向一旁。
他才欲三扑,两旁那小童呼地齐声跳出,清叱道:“休得对我师傅无礼!”
“寒疮毒手”一怔,不虞两个小童身法疾快,左右双警竟被二人拿住了。
“寒疮毒手”久闯江湖,倒识不出两个小童是何家招法,只觉得被拿的两臂酸痛不已,挣也挣不脱。
亏他功夫老道,当即一叫丹田发力,使出了“魔臂翻天”的自救重手法。
怒吼声中竟将两个小童振臂抛出丈外,那两个小童各自虚空一个“童子卷帘”翻身稳立于地,两双眼惊愕地望着“寒疮毒手”,心说这老儿的力道真不浅呀,竟破了我二人的“双环箍魔”之狠招。
“寒疮毒手”只觉两臂酸麻火炙,翻袖一看,两小臂上各自被箍出了一个淤血的黑晕,火灼辣痛。
饶他脸无异色,浑身终是沁出丝丝冷汗来。
门自清乖觉得紧,情知三人中数“寒疮手”武功最强,虽将两个小童抛出,却也伤人不得。
这两个小童功夫尚且如斯,那老儿的武功更不知高妙多少,况且“一枝花”已被他翻倒,权宜之策还是暂为趋避为上。
想到此,他慌忙连向“寒疮毒手”暗使眼色,随后上前几步向那老者深施大礼道:“我三位不知前辈虎威,多有唐突,只望您老以慈悲为怀,不与我等鼠辈一般见识。”
那老者闻之不喜不恼,漫然缓缓而道:“我观你们武学上修为也甚有些门道,却如此一点武德也不讲,亏得遇上我吕元,换了他人,岂不都被你那毒气所残害?”
“寒疮毒手”与门自清一闻“吕元”二字,直惊得遍体冷汗,股栗不止。
这“罗浮散人”吕元在当今武林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顶尖人物,当年“红莲仙子”与他论剑尚且还稍逊一筹。
只是这“罗浮散人”生性狷介孤傲,不事干谒,最不喜与黑道上的人物相结纳,故尔似“寒疮手”这等亦侠亦盗江湖上颇有名气之人也无由得识。
这么一位江湖上传奇神秘的大角色陡然出现在面前,二人如何不惊慌?受问
吕元殊无与二人为难之意,他一生武功泼天,杀人却极少。
又见眼前二位都在五十过头之龄,想来一身武功得之也不易,况且论辈分自己还比二人高出一辈。
于是他不再多理会汗颜不止的两位,只哼了一声,转身捷巧地踢了地上昏迷僵卧着的“一朵花”一脚。
转瞬,“一朵花”呻吟了几声,悠悠醒转过来。
自知是吕元开恩解了迷穴,慌忙跪拜尘埃中谢了吕元,随后转身与两位同伙悄然谨慎拔足而去。
宁垣风俗最喜热闹,人们总爱一清早便聚在茶寮中评茗谈天。
茶寮生涯以夫子庙、贡院一带为最盛。这里地近秦淮,又是文人士子出入所在,堪称斯文佳丽汇萃之首席。
座中往往三五美妓名花点缀于华衫青衿之间,才子佳人男女杂坐,佳趣风生。
当然,那些操持生活的手艺人及江湖术士也蜂拥于斯,混迹其间,使此地成为金陵城中三教九流杂聚的最大场所。
夫子庙的对面街旁设着一处测字摊,生意很是兴隆。
由于出没这里的不是富绅大贾,便是纨袴公子,些许银子于他们来说乃是九牛一毛,而功名富贵自然是要问的。
因此,一大早测字摊前便拢围着不少的人。
渐渐日头高起,喝早茶的纷纷散去,测字摊前人影渐稀了。
测字先生才欲收拾去喝些茶,猛然见一个黄衫公子走了过来。
他拈髯微略沉吟,这黄衫公子一早便在附近徘徊了,几次见他拢近前来瞻顾彷徨,意似欲有事相问又当着众人之面难于启口,不知其意欲何为。
那黄衫少年终于鼓了鼓勇气又拢近上来。
测字先生不动声色地笑脸相迎道:“公子敢是欲问功名,还是……?”
那黄衫公子微微一笑道:“实在抱歉,我是欲向先生打听一个人。”
那测字先生一怔后,略感兴趣地问:“不知公子欲打听何人?”
“唔,他叫张复明。”黄衫公子答道。
测字先生疾速地用奇异的目光扫了对方一眼,笑道:“敝人也未曾听说过此人,公子不妨别处去问问罢。”
黄衫少年闻之色呈失望。
而那测字先生却径顾收拾起自己的家什来了。
这黄衫少年就是玉龙,昨日发生的一切,都恍若做梦一般。
今早他一醒,发现自己竟躺在青莲观内。一旁有位道长声称,他的朋友嘱咐好好照顾他,而那人一早便先动身走了。
玉龙闻之大惑不解,自己明明昨日与“寒疮手”恶斗之际陡然失去了知觉,却哪里钻出个朋友来?光景不似是湘云。
那“寒疮毒手”等三人并非泛泛庸辈,柳姑娘一人既要却敌,又要救人,实是难为。
一问那道长,方知那位“朋友”乃是一位携着两个小童的古稀老人。
由于道长窃以为玉龙真是他的同路,而那老者也意似不欲谈起自己的姓名,故尔老者连名字也没告诉他。
玉龙这才骤然想起当与“寒疮毒手”等三人大动干戈时,那位携童行吟而来的老者,料定必是他救了自己。
一查检,玉玺、宝剑诸物都安然无恙,玉龙不禁十分惊异。
看来,这位不露姓名形迹的老者,真真是个江湖上的侠客义士了。
他不觉又是懊悔又是叹息,这么一位大侠竟尔失之交臂,实实心中惭愧。
玉龙别了道长后,一早进城,他得知夫子庙一带早市最为繁盛,或许能于人多处寻些线索,故尔径向这里行来。
巡觅了一阵,正巧发现了昨日于莫愁湖边卖卦测字的那位先生。
他总觉这测字先生有些来历,故而踌躇着是否上前向他打听张复明的线索。
谁知此人也不知二叔下落,看样子竟似闻也不曾闻过。
玉龙心中很是诧异,这测字先生摸样也似个久在江湖上的,而张复明在江宁一带颇有名声,难道是他故作不知,要么就是自己认错了人?
想到此,他瞿然一省:“倘若遇上了官探鹰爪,岂不麻烦。”
于是,他匆匆拔足而行,边走边向前后左右偷觑见没有什么跟梢之人,才略舒了口气。
正彷徨无主之际,他猛然想起吕黄中托他捎带的信,并曾叮嘱过这些人都是他的好友,若有困难不妨去寻他们。
玉龙虽素来不好求人,但眼下处境窘迫,只好行此路了。
于是,他找个僻静处打开行囊取出了吕黄中的信。
玉龙照着几封信的住址向路人一打听,得知离此最近的便是那“湘宁货栈”的濮天音了,便执着信一路寻问而去。
又穿过几条街巷,玉龙才于一条静僻的小巷中找到了“湘宁货栈”。
敢情这货栈竟是个小门脸,光景似一家私人小铺,门前冷落不见车马人影,不大的漆门已是辰牌过时竟仍旧紧掩着。
玉龙上前扣了几下门环,不久门“吱呀”一声半扇稍开,一个麻脸探出头来。
听了玉龙的话,又看了看玉龙手中的信函,那麻脸伙计道了声:“公子少候,我这就去请掌柜的。”说罢“啪~”地一声将门重新掩上了。
玉龙站在门外心里十分讶异,哪有如此待客之礼,难道这濮天音也不懂礼?竟调教出这样慢客辱宾的恶奴来。
有心负气而走,又想到那麻脸家人已去通禀,倘若自己走了,反显得我玉龙小气量窄。
好歹是受人之托,一会见面后将信与他便算了。
正在踌躇未决,忽听门里有人厉声低沉地喝斥道:“大胆!哪有将客宾拒在门外之理?”
玉龙一怔,漆门“哗~”地大开,从里抢先跨出一位身着儒士装的三十来岁的人,身后那麻脸家人唯唯喏喏地窘立那里。
那人操着浓重的湘西口音向玉龙施礼赔罪道:“家人无知,屈尊公子,都是我濮天音教奴无方,还望公子海谅。”
玉龙心中暗暗惊奇,没想到这濮天音竟是个如此斯文之人,一口恶气顿然消了许多。
当下玉龙淡淡抱拳回礼道:“在下周𬍤,今日路过此地,向时曾有吕黄中托我捎与你一封信。”说着递上了信函。
那濮天音并不急于接信,反而躬身请道:“既是吕黄中的好友,不妨进去一叙。”
玉龙原意交信便走,但一见这濮天音儒雅风流,便有了几分好感,况且见他一再相请,也不好拂人美意。
便欣然首肯,二人相搀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