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心乱如麻,朦朦地突然想起柳湘云姑娘来。
不知道为什么,玉龙总觉得当年义父表露出的对“月牙镖”的深情就像是自己对湘云姑娘所怀的情感一般。
想起穹窿山的误会,玉龙心中又是苦又是甜。那湘云姑娘的花颜情影陡然浮上了脑海,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双清澈如秋水的大眼睛在深情地闪烁着光彩。
这双眼睛自杭州“荷香楼”一遇后,玉龙便觉得它无所不在了,往往一合上眼,它便悄然出现了。
玉龙如此反复地思考着,蓦然,脑海中的湘云姑娘脸色一变分明成了那顽皮烂漫的美芹姑娘了。
玉龙心头一紧,美芹妹子至今还尚未有下落。
他怅然地抬首当空一弯明月,嘴里不禁低声喃喃着:“青蛾岛······”
玉龙好像已看到了杨美芹已被三位岛主抓住剔了筋,委顿地似个老太婆一样正端着汤给三个老魔头喝,而那三个老魔头却指着花颜已凋的杨美芹哈哈大笑不止。
几乎同时,他眼前又出现了一匹由远而近驰来的白马,上面骑着两个人,一个正是杨美芹,一个却是徐乐。
那白马在自己面前一勒便立住了。
玉龙失惊叫道:“美芹妹子?!”
那杨美芹却只是一噘嘴,两眼朝天并不看着自己。
而那徐乐却恶狠狠地说道,“你还有脸叫美芹妹子?你只顾自己去江宁,美芹失踪了也不去找,告诉你要不是我及时赶在半路救了美芹妹子,这时她恐怕已然筋断络室被三个老魔头拴在青蛾岛了。”
玉龙闻听此言,正在暗自惊讶,这徐乐武功稀松平常二五眼,如何能战退了三个魔头?旋即,又幡然省悟。
正所谓,诚之所至,金石为开!
想必,一定是徐乐几经劫难,最后用什么妙计救出了杨美芹。
想到这里,玉龙才欲上前向二人解释,忽然一旁又冒出个骑白马的杨美芹来。啊?原来不是杨美芹正是柳湘云姑娘。
就见,柳湘云冷冷地扫了一眼玉龙,对杨美芹说道:“妹妹,这样无情的人还理他作甚?”
说罢,二匹白马一齐扬蹄将许多浮土抛在了玉龙的脸上。
就在玉龙正愣神的功夫,只听杨美芹笑骂了一声:“这回看你还敢不敢飞石打马了。”
当玉龙扬起头时,两匹宝驹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玉龙一阵痴迷,起身便欲追去,陡觉得身子一歪,忽听那朱三在船后惊叫了一声:“公子不要在船上乱晃,船可折腾不起啊!”
玉龙一惊,梦幻顿消,却已挣出了一身冷汗来。
这时,小舟一叶已到了湖中,四面水汽波光望无涯际。
玉龙虽然自知是幻觉,却也心有余悸,想到自己竞将湘云与美芹当作了姐妹,也觉有趣,不禁犯起怔来:“或许她们真是亲姐妹呢,要不怎能长得这么像?但她们各自都未曾说过自己有个姐妹。这分明是说二人并非姐妹。”
想到这里,玉龙自觉有些困惑不解了。
由此,他又想到了文凤妹妹如今也不知是否还在世上。
不知不觉地他陡然想起“凤尾镖”来,那枝插在发髻上的金凤钗分明与大师所遗的一般模样。
如今事已澄清,行囊并非她所夺,而且大师所遗之钗依旧还在行囊中,那另一枝按说就应在文凤手中,莫非“凤尾镖”就是文凤?
旋而又一想,不觉摇首叹息起来:这“凤尾镖”人称妖女,据人所说却近乎是个飞贼,这金钗保不准是别人所赠,或许干脆就是她杀人劫来的。
由此联想,玉龙又不寒而栗了起开:“可别是“凤尾镖”杀了文凤妹妹夺来的吧?”
玉龙不敢再幻想下去,强打精神摆脱了恶魔,想起自己所遇的“凤尾镖”,他又有些犯疑了。
玉龙知道江湖上对人的毁誉出入大得惊人,想起与白泰官在“得月楼”与“凤尾镖”相遇的情景,她分明是个豪气刚毅的女子。
而今日在镇上所遇,她却文文静静,俨然大家闺秀的风范。这“凤尾镖”固然情性多变,不可捉摸,要说她会执剑加害于一个无辜的姐妹,玉龙自觉万难相信。
猛然间,玉龙又想起白泰官来,他在“得月楼”遇到“凤尾镖”的失态,及日间在那镇子上“凤尾镖”含糊的嘲笑。
如此,一切迹象表明,白泰官还在苏州一带,而且已同“凤尾镖”之间发生过什么过结。
玉龙又蓦地想起在青云寺僧房外那与黑衣人相斗的身影依稀很象白泰官。
莫非?……那白泰官也找到了青云寺?自然,他与了因和尚是兄弟,但不知他对了因和尚的行为将如何看待?又作何表示?
玉龙由“东南四君子”兄弟行性不相一致,转而想到了江湖上的险恶多变,不觉失声长叹,既为白泰官结了这么一个有玷自己的兄长惋惜,又为自己日后独行江湖不定将遇上何等危难而感慨。
“二月太湖水浸天,
妹子思哥知哪边?
月下孤舟难独寐,
满目无情水连连。”
月高天阔,水波不兴,这歌声戛然划破寂静,宛似清珠落盘,尤其悦耳。
玉龙暗付,不想这姓朱的长得丑陋,却有这等好嗓子,远处若有渔家女,真难免不动心。于是他暂敛乱绪愁思,竖耳静聆。
那船尾的歌声陡然一变,不再清越适耳,而是尖锐急躁,近乎凄嚎了;
“二月太湖水浸天,
老哥手中正无钱,
遥拜七星转时运,
翻掌六千八百钱。”
玉龙一惊,这哪里还是那含情思妹的情郎,分明是个赌徒的口吻。
陡然间,想到这朱三相貌险恶不似善类,可别是上了贼船。,心中越想越有些着慌。
那朱三在船尾似洞烛了云龙的心事,越发放肆高声嚎唱,暗哑凄厉有如鬼哭。
“二月太湖水浸天,
夜半舟中藏万贯,
一生最好修善事,
水晶宫里供圣贤。”
玉龙闻之,心知上了贼船已确定无疑。已知朱三唱歌的用意是欲使自己闻声心摄魂离。急中生智,“呛啷”一声拔出宝剑,船首临风,弹剑而歌:
“二月玉龙走太湖,
青锋凝碧剑气舒,
一生仗义多渴血,
慷慨英风避鬼哭。”
玉龙自得秘籍之诀后,不舍昼夜勤学苦练,功力翻了几倍。这歌声唱出,中气充沛,直震得朱三耳鼓欲碎。他心知玉龙有心挟艺示警,哪里还敢贸然相犯,此时只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船尾歌声戛然而止,只有橹声吱吱。沉寂了片刻,那朱三暗中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原来公子果然是个剑侠呀。”
玉龙听出他已气馁,便漫然笑道:“平生确无其他嗜好。”那朱三又是一叹,不再做声。
玉龙知道已镇住了朱三,只是这湖水广表无边,自己的水性不精,万一朱三狗急跳墙翻船劫货,却也是麻烦得很,因此玉龙仍旧惴惴于怀。
船右边远处游动着星星火光,玉龙陡见大喜,情知必有船舟在游弋,于是催动朱三快些拢船过去。
朱三却声调张皇地说道:“公子去不得的,只怕是湖匪水贼之类,或者便是巡湖的官船,遇上了定然麻烦。”玉龙闻之心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朱三却拨转船头,紧力划开。
突然黑暗中传来了橹桨之声,分明是有船向这里飞速破水驶来。
那飞舟破水之声越来越近,已隐隐可见其轮廓了。
“空子打还是空子对?”
那飞舟上有人骂起话来。
朱三慌忙回答道:“南北三十六省,五湖四海共九洲。”
“何处点卯寄食?”对方依旧追迫不舍。
“靠山吃山,临水吃水呀。”朱三反倒镇定了。
“听声音敢是朱三哥吧?怎么又乘夜做生意?”
朱三这边闻听也不作答,反而更加用力摇橹,只欲避开。
不料,那轻舟飞快,看看越迫越近。
船上那人又问:“三哥今日怎么了?适才还放喉作歌,现在却暗然不语作起哑巴来了?”
话声未落,两舟已并上了头,一条黑影自那飞舟上一纵飘然落在朱三身旁伸手便去夺橹。
朱三只当对方欲抢自己的生意。须知虽然他不敢贸然下毒手,却深知有这么一等豪杰最为然诺重信,上船前玉龙应诺价银从丰,他也知必然少得不了船银,而且落个人缘,识得一个好汉也是其福匪浅。
眼下这人抢身上船势欲分赃夺票,他如何不恼?不禁大叫起来:“韩五,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一笑:“给三哥报个喜。”
朱三有些惊异,瓮声瓮气地说道:“报个屁的喜?!休来打搅他人做正经生意!”
那人提高了声调:“哟……脸好大呀,实不相瞒,适才三爷听到了这边作歌,故此遣我特来相邀的。”
“沈三爷来了?在哪里?”
“就在那边。”
那人指向远处的星星灯火之光。
朱三喜出望外,受宠若惊地连连说道:“三爷相邀,怎敢不去?”
那人望了望船首提剑兀立的玉龙,忙问朱三:“想必眼前这位公子,便是适才弹剑作歌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