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琴心里总是放不下双刀客朱大常,他前番听了高蟒之言,有些不信,遂又向程远探问道:“我们懂武艺的人最爱宝剑,视为第二生命,我多谢你取回了真钢宝剑,心里很是接着便见程远一人走进房来,对玉琴笑了一笑,又点点头。
玉琴瞧他手中没带兵器,面上也露着和颜悦色,知道程远对于自己始终没有恶意,暗想机会来了,我倒不可错过。
程远早走上前说道:“玉琴姑安慰,但是我的同伴岳师兄也有一柄宝剑,不知落于何处,你可瞧见?”
程远被她突然一间,没有防备,无意地答道:“这个,我却不知道,因为他……”
说到这里,忙又缩住。
玉琴连忙问道:“难道姓朱的没有死吗?”
程远只得说道:“他是受了伤,落在海里的,所以我们没有得到他的宝剑。姓朱的不通水性,堕着这大海中,又受了伤,自然必死无疑。”
程远说这句话,是因为自己用毒药镖把剑秋打伤,悉怕玉琴知道真情,必然要怨恨他,故而含糊回答。但玉琴听了程远和高蟒的话,有些不符合的,暗想既然双刀客朱大常受伤堕海,当然也要被他们提去的,岂肯放走?
也许剑秋没有死,逃得性命,无论如何他总要想法来救我的。
但是,此刻我已离开这岛了,将来他不要扑个空吗?然而事实逼得她如此,也顾不得了,只要大家没死,将来终有一天重逢的吧。
程远见她不说话,也就不再说下去,大家瞑目养神,听着水声风声,不知行了多少路。
玉琴睁开眼来,从船舱里望出去,见天空有些曙色,远远地在东边水平线上映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来,一会儿紫,一会儿红,一会儿黄,转瞬之间,千变万化。
渐渐儿一轮红日探出了它的头来,天空中和海面上更觉光耀,海波腾跃,好似欢迎着太阳。不多时,红日已完全变作了金黄色的阳光,照在深蓝的海水上,更觉雄壮美丽兼而有之。
她见程远正低着头,迷迷糊糊地睡着,遂唤醒了他,一同走到船头上来看日出的海景。
海风吹动衣袂,很觉精神爽快,看了一回,见海面上远远地已有一点一点的帆船来往,程远走到后艄上向后面望去,幸喜没有追赶的船,离开丽霞岛已有好多路了。
姓刘的也说道:“今日下午可到镇海岛上,高氏弟兄虽要追赶,恐怕已来不及了。”又对程远说道,“程恩公,你们二人可觉饥饿,船舱板底里藏有干粮和清水,你们可以去吃。”
程远道:“很好,你要不要吃?”
姓刘的答道:“我在此管舵,不能走开,好在这里我也有些食物可以吃的。”
程远道:“那么,辛苦你了。”
于是,程远回到船舱里,取出干粮,请玉琴和他同吃,因此二人得以果腹。
下午时,已在镇海,傍了岸,程远便对姓刘的说道:“我们要上岸了,你要到哪里去呢?”
姓刘的答道:“我舍不得抛下这大船,在三都澳那里,我有一个亲戚,是业渔的,所以我想投奔那里去了。”
程远听说他已有去处,遂说道:“那么我们后会有期。”
便从他包裹里取出二十两银子送给他,但姓刘的一定不肯接受,他说道:“以前恩公曾救我性命,自憾无以报答,今番随恩公出来,略效犬马之劳,岂肯受赐?况且我得了这艘帆船,无异一种产业,今后当在海边做个良民了。”
程远见他坚决不受,也就收转银子,背上包裹,伴着玉琴走上岸去。
姓刘的也驾舟南下去了。
程远和玉琴到了镇海,便在城中歇宿一宵,次日便向玉琴说道:“我们走向那里去?”
玉琴道:“我想回到荒江去,然后和你结婚。”
程远虽然不赞成,却不敢违拗,只得听她的说话,所以二人又向会稽方面赶路。
这一天,到了会稽城,在一个客寓里住下,晚上二人谈些武艺,很觉有味,更深时,各处一榻而睡。
但是等到明天早上,程远醒来时一瞧,对面榻上不见了女侠,吓得他跳起来四面一看,房门依旧关上,惟有东边一扇窗虽然掩着,惟没有搭上插销,说声:“不好!难道玉琴照抄高凤的老文章吗?不,她决不会如此的。”
再一看枕边的镖囊、壁上自己的宝剑,依旧存在,惟有玉琴的真钢宝剑却已不见,可知玉琴明明是抛弃他而去了。
这样看来,我不是上了她的当吗?
遂后,开了房门,见店中人正在起身,便想玉琴此次私走,我和她同睡一间房里,尚且不觉,那么去问这些呆鸟做甚呢?
店小二见程远起来,以为他要赶路的,所以连忙端整洗脸水来,又问程远要吃什么,喝什么?但不见了玉琴,自然有些疑讶。
程远满拟和玉琴缔结良缘,以去鼓盆之戚,所以想了心计和玉琴一同脱离海岛,弃邪归正,迷途早返,谁知刚走到这里,玉琴的心也已转变,背地里一走了事,倒反恢复她的自由之身,自己白白辛苦,岂非又给人利用了吗?
走到玉琴睡的榻边去搜寻,也并未有什么纸条儿,竟无一言半句和他留别,真是狠心极了。他越想越气,要追也追不着,要找也找不到,发怒有什么用呢?
颓然倒在椅子上,觉得万念皆半,世界虽大,自己实无容身之地,自尽吗?
这也不必,高凤不是劝我的吗?
这样看来,还是死者多情,待自己着实不错呢,可惜高凤早夭了。
他心里充满着愤怒怨恨,悲伤失望,忘记了自己在客寓中,竟拍着桌子狂呼起来,将桌子拍得震天价响,惊动了店中人,都来门边窥探,不知什么一回事。
店小二便告诉众人道:“这位客人和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同来借宿的,但是今天早晨只见这位客人在房里,不见了那位姑娘,大概位姑娘背地里瞒着他跑掉了,所以他十分发急,变得这个样子。
不过,小店里是不负责任的,谁知道他们的内幕呢?”
一个人便接着叹口气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人本来是难料的。张村上的憨三官,他的小养媳妇忽然逃走了,害得他哭了一场,好似死人一般,四处去寻,找到如今,还没有找到呢。”
程远听着他们的说话,有些不耐,便走到房门边去对众人说道:“便是我这里不见了人,干你们甚事?议论纷纷做什么。”
众人见他的脸上充满着怒气,估料他不好惹的,也就四散走开。
程远心里益发气闷,自己打不定主意走向那里去。
这天天气忽然温度降低,天上布满了云,潇潇地下起雨来,因此程远仍住在客寓中没有动身。见那雨点点滴滴地下个不住,檐流滴个不停,纸稳上风吹雨打,倒好似秋日一般。
他闷坐了一天,独自一人尽喝着酒,到晚上已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榻上,昏然睡去。
半夜里,觉得非常难过,大呕大吐了一阵,到次日竟卧病起来,头脑昏沉,有了寒热,只得耽搁在客寓里,等到病好了再走。
然而,玉琴在那天夜半带了真刚宝剑,趁程远熟睡的当儿,便悄悄地开了窗,跳上屋顶,离了客寓,丢下程远,独自出走。
因为她此时早已脱险,再也用不着程远,况且程远对于自己有一种妄想,而自己为了一时权宜之计,勉强充许了他,哄得他十分相信,死心塌地同自己离开丽霞岛。
在这时,自己若不和他早日离开时,他倒反难以解脱。
这个样子,虽然我对于他有些忘恩负义,然而因此他也可以脱离海盗生涯,重入正路,也未始没有益处的,我只好顾不得他了。
她一边想,一边走,正走到一条僻静的街上,要想出城去。
忽见前面有个黑影从墙后溜出来,见了自己,忽又缩去。
她啐了一声道:“见鬼吗。”
连忙跑过去,却见一个矮小的汉子,背着一大包的东西,躲在墙脚边。
遂后,拔出宝剑对着他面上一晃,喝道:“你这斯,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那人见了剑光,吓得跪在地上,低声说道:“我是个小偷,正从梁家富户里偷得一些东西逃出来的,请你饶了我吧。”
玉琴听说那人是个贼,笑了一笑道:“你偷得银了吗?”
那人道:“偷得一百数十两银子,其余的都是衣服。”
玉琴道:“那么,你将一百两银子快快献上,方才饶你的性命。”
那人便从包裹里取出一包银子,战战兢戴地双手奉上。
玉琴拿着便走,自思盘费有了,这种不义之财,落得取他,遂望着城墙处走去,飞身越出了城墙,望大路赶奔。
走了不多路,天色已明,她心里惦念着双刀客朱大常,想自己不如仍回到杭州去,那里地方较大,也许有些消息,于是她遂渡了江,到得杭州,独住在一个客寓中。
想起第一次来时,不但有双刀客朱大常相伴,还有曾氏弟兄、窦氏母女游山玩水,非常有兴,却不料现在旧地重来,胜景如昨,湖上的绿柳,依旧在春风中摇曳有情,而自己形单影只,冷清清地一些不觉有乐趣了,况且双刀客朱大常的生死问题尚是不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