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举首仰视,果见一大团的乌云,望不见云脚,如排山倒海样推上,风驰电掣般追来,一道道的电光如金蛇般在乌云的云堆里闪动,大有山雨欲来之势,遂催动坐骑飞跑。
但是不多时那黑云已追过了头顶,风势更大,吹得三人衣襟轩举。
雨声自远而近,黄豆大的雨点打到身上来了。
云三娘说声:“不好!天公要和我们恶作剧。”
朱大常将马鞭指着前方隐隐的黄墙道:“前面不是有个庙宇么?我们赶快到那里去躲一下罢。”
三人将坐骑紧一紧,飞也似地跑到那里,果然有一座小小的庙宇,庙门紧闭着。
三人跳下驴马,玉琴细瞧匾额上写着“天王庵”,不由扑哧一声笑起来道:“我们刚才破得天王寺回来,此地却又有个天王庵,不要也是个藏垢纳污的所在?如被我们发见什么秘密,也一定不肯轻易放过的。”
这时,雨点已密,朱大常伸手敲门,把庵门敲得摇鼓般响。
不多时,便有一个老尼姑出来开门,云三娘先说道:“师太,请你让我们到贵庵中稍坐片刻,我们是过路的客人,忽然逢着阵雨,没处躲避了。”
那老尼姑见来的多数是女子,当然答允,逐让三人入内。
朱大常把龙驹、花驴、枣骝马牵到庭院北首廊下拴住,正面乃是一个佛殿。
老尼道:“这里很是湫隘,殿后有座丹鸾阁,地方较为清洁,请女菩萨等到那里去一坐罢。”
玉琴道:“很好,有劳师太了。”
那老尼在前引导,从殿后走到阁前,一步步地走上去。
朱大常瞧那丹鸾阁,虽不甚大,而窗明几净,收拾得十分清洁,正中有一神龛,供着白衣观音像,两旁桌椅均全。
壁上挂些对联,还有一张古琴,向南一排窗牖都开着,湘帘高卷,十分幽雅。
老尼请三人坐了,有一佛婆献上香茗和果盘来。
云三娘微笑道:“师太不要忙,我们坐一刻儿便要走的。”
老尼道:“不忙。”
站在一边,请三人喝茶。
这丹鸾阁地形很高,从窗中可以瞭望到庵外的官道上,此时大雨已倾盆而下,檐溜间飞泻如瀑布一般,一阵阵的凉风吹来,把适才的溽暑都消了。
突闻霹雳一声,西北上有一团烈火向地下斜落,那雨越发大了。
老尼合掌道:“阿弥陀佛,那里又有什么恶人起了歹心咧?”
朱大常听着,不觉微笑。
老尼问道:“你们三位到那里去的?尊姓大名?”
云三娘把姓名说了,又说我们到卫辉府去的。
玉琴托着一只茶杯,凑在樱唇边,一眼瞧见外边官道上有一坐骑,从雨中飞驰而来。
玉琴眼尖,依稀瞧得出是一个女子模样,心想又有避雨的人来了,瞧她纵響疾驰的样子,
非有功夫的不能,隔了一歇,见那佛婆匆匆地走上阁来说道:“师太,萧家姑娘避雨来此,快请去接迎吧。”
老尼一闻这话,不敢怠慢,立起身来带笑说道:“请三位宽坐,下边有施主人家的小姐到临,贫尼不得不去迎接。”
云三媳道:“师太请便,我们在此很好。”
老尼遂走下图去了······
这阵大雨下得很久,约摸有一点多钟,雨点渐渐而小,雷声轻微而迟,天空的乌云逐渐汗。
三人坐着听雨,幽穆得很。不多时,云消雨霁,红日反从云中露面。可是日影已西,凉风大至,再不畏暑气侵人了。
云三娘起身走至窗边,瞧着天空,回过头来说道:“阵雨已过去了,我们赶快上道,今晚可抵卫辉府的。”
朱大常答道:“正是,天气凉爽,恰好行路。”
于是玉琴、朱大常、云三娘三人一齐走下丹鸾阁。
佛婆迎上前来说道:“三位可是便要登程么?”
玉琴道:“是的,你家师太何在?”
佛婆把手指着东边一间云房说道:“她正伴着萧家姑娘谈天呢。”
她们正说着,那老尼已走了出来,云三娘道:“适才多蒙招待,很是感谢,现在天已不雨,我们要告辞了。”
老尼道:“时候不早,你们大概已赶不到卫辉,若不嫌小庵简陋,就请在此屈宿一宵何如?”
云三娘道:“多蒙师太美意,我们决计要走的。”
玉琴即从身边摸出五两银子,递与老尼道:“这一些为佛前添些灯油的,请师太晒收。”
老尼道:“出家人与人方便即是自己方便,那里敢当这样重谢。”
玉琴道:“不必客气。”
便把银子硬行寒入老尼手中,老尼只得受了,道谢不迭。
三人仍从殿后走出,老尼在后相送。
玉琴无意中回过脸来,瞥见云房西厢有两扇小窗开着,露出一个娇美的俏面庞,在那里窥视他们。玉琴的眼光刚射到她的玉面上,突然缩去,玉琴也不在意,走到外边。
朱大常去廊下牵坐骑时,却又见一匹桃花马拴在那里,全身毛色真和才开放的桃花颜色相同,煞是好看。
鞍辔非常精美,踏凳都是白银打成的,玉琴不由赞一声好!暗想,那萧家姑娘大约也不是平常女子吧。因为要紧赶路,不暇向老尼叩问。
三人步出天王庵,老尼合掌行礼,三人也点点头,各自跃上坐骑,加紧一鞭,向前飞跑而去。阵雨过后,非但气候凉爽,便是路上尘土也不再飞扬,清朗了许多。
云三娘望着晚霞,控辔疾驶,赶到离卫辉城外五里地方的杨柳屯,天已黑了。
那杨柳屯也有许多居民,比较别处村镇来得热闹,有二三家旅店都在那里招接客人。
三人跑到一家旅店门前,早有一个店伙上前挽住朱大常的马缰说道:“天色已晚,爷们跑了长途,谅必十分辛苦。我们这里是集贤旅馆,是个十多年的老店,房间宽敞,招待周到,请爷们下榻一宵吧。”
云三娘第一个跳下马来,朱大常、玉琴也各下骑。云三娘对二人说道:“时候不早,我觉得腹中很饥,今夜不必定要赶到卫辉,横竖在那边并无事情要干,我们便在此间住宿可好?”
朱大常、玉琴二人答道:“很好。”
店伙已见得他们同意,遂带笑带说,代他们牵着驴马,走进店内。
柜台里另有一个中年男子出来招呼,店伙便道:“老李,你引这三位客人去看房间吧,我要牵他们的坐骑到厩中去上草料。”
老李答应一声,引着三人走入里面,跨进一个大院落,三面都是房间,有几间房间里已点得灯光明亮。老李招待三人走到左边一间朝东的厢房里,很是宽敞,向东明窗都开着,芦帘高高卷起,房中有两张榻,陈设倒还清洁。
云三娘看了,便道:“就在这里住下也好。”
此时,那店伙已将马背上的包裹送来,放在一边,朱大常和玉琴解下宝剑,悬在壁上,三人即在沿窗一张桌子旁坐下憩息。
店伙又送上茶来,云三娘道:“我们要吃饭了。”
逐后,由朱大常点了几样菜,吩咐店伙赶快预备前来。
老李又问明了朱大常姓名,招呼一声而去。凉风习习从窗牖吹入,店伙又送上洗脸水,三人洗过而后,玉琴说道:“今天上午闷热之至,若没有这一阵大雨,此刻不知要闷热得如何,令人怪难熬了。”
朱大常道:“古人说,若大旱之望云霓,北方久患不雨,大有早荒之象,那雨下得十分畅足,可谓及时雨,一定有许多人在那里喜雨了。”
三人正说着话,店伙已将晚餐送上,三人吃毕,洗过脸,大家手里各握着一柄蒲扇,驱蚊招风,一得两便,因为不欲便睡,所以一起坐着闲谈。
玉琴又把自己访寻宋彩凤的经过情形重新详述一遍,且说:“她们母女俩不知到了哪里去了?现在是否仍在虎牢?我们也须去访问一遭,然后再至洛阳。更不知那邓氏七怪究竟怎样厉害?为什么窦氏母女见他们忌惮,情愿避让?”
云三娘道:“以前我道经南阳,曾闻有人谈起他们的,听说他们七个弟兄中,要算闹海蛟邓驹和火眼猴邓骐的本领最大了。他们都入哥老会的,所以在那里很有势力,徒党甚众,官吏也奈何他们不得。”
朱大常道:“那些土豪恶霸,平日鱼肉良民,无恶不作,也是天地间巨蠹。我们此去,即使找不到窦氏母女,也务必要把七怪除掉的。”
玉琴笑道:“好,好的。人称之日怪,他们的行为就可想而知了。”
这时有一个流萤飞入窗户,玉琴将扇子一撩,流萤便到了扇上。
云三娘看了说道:“世间万物各有其妙用,即如流萤是小小昆虫,古人囊萤读书,卒成大儒,我在云南野人山夜间迷路,不能走出,若没有流萤为导,我不但走不出山路,险些儿还要遇着极大的危险呢。”
玉琴道:“记得有一次,弟子在芦沟桥被茅山道士,赤发头陀围困的时候,云师曾同余观海师叔前来搭救,以后云师便说有要事赴野人山去,谅必云师在那里,定有惊人的伙闻,今夕无事,不妨见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