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三娘点点头说道:“我到野人山去的事,不妨告诉你们罢!野人山在云南西陲,那里山岭峻险,民风剽悍,番人也很多,汉人各自筑堡而居,至于番人却大都住在山穴里。
我在幼时曾随先父远游云南,到得那里,先父忽然病倒,孟家堡的堡主孟公藩竭诚招待,取出一种秘制的白药给先父服后,果然病疾若失,恢复健康。
先父在堡中一住数月,因此与孟公藩感情十分融洽。孟公藩很谙武术,在那里方圆四五十里的地方,无论汉人、藩人对于他无不折服。以后先父挈了我与他分别。
直到先父故世,我入山学道后,一直没有到那地方去过。但是孟家盛情款待我们父女的事,我在脑海中永久难忘,常思图报,只苦没有机会罢了。
去年我在京城,恰逢有人从云南野人山附近地方前来,我向他问起孟家,始知孟公藩在前数年已脱离五浊尘世。他的儿子孟哲却是一个文人,年纪又轻,所以孟家堡已非昔日情形。
孟哲管压不下堡中人,不能做领袖;堡中人欺他文弱,不服从他,而别处的人见孟哲懦怯无能,也就任意欺侮,孟家堡的人就大大吃亏了。
相距孟家堡二十余里,有个柴家寨,寨主柴龙是个骁勇的少年,聚了许多徒党,专以武力侮辱各处邻近的堡寨,尤其是对于孟家堡常来挑衅。
因为他妒忌往日孟公藩的威名,现在大有取而代之的雄心。孟哲不敢和他计较,时时退让,隐忍着过去。
不料,柴龙以为孟哲纯取不抵抗主义,是可欺的。逐后向孟哲要求孟哲名下的五十亩田地,认贱价让售给他。
因为柴家寨背附野人山,缺少平地,孟哲所有的出地虽然不少,而这五十亩田地和柴家寨毗连,倘然究与柴龙,是与柴龙有利的。
柴龙觊觎已久,只因一向落在孟公落手中,不肯让给他人,所以无可如何。现在他见孟哲好欺,遂有此种要求。
孟哲却因他父亲临终时,叮嘱他不可将这田地轻易让给人家,在孟公藩的心思,也是防制柴家寨得了这块土地,势必强大起来,于己反有不利。
孟哲也明白这层道·理,所以毅然拒绝。柴龙不料他有这么一着,恼羞成怒,不知怎样地勾结了当地官吏,诬陷孟哲杀人。
孟哲遂被捉将官里去,监禁在狱,那田地也被柴龙强占了去等情事。我得知孟哲为强暴所冤抑,没有能力反抗,自己和孟家有以前的一回事,人有德于我,不可忘却,遂决意要往那里去援助孟哲。
凑巧观海师兄一同在京,他也愿意伴我同行,我们二人就不分星夜跋涉长途,赶到了野人山。
我与孟家堡别离很久,所以主人不认识我,于是我们俩先到孟家堡去探问些确实消息。
遇见一个老叟,也是姓孟,他和孟公藩是远房弟兄,见我们探问孟家的事,他很诚意地招接我们到他家中去坐,请我们吃午饭,留在他家住宿。
他便把这事详详细细地告诉出来,方知那个柴龙声势浩大,且有异志。因为去年春里,不知怎样地结识了一个年轻道姑,那道姑是从川中来此,生得十分妖媚,且有极高深的武艺。
据柴家寨中的人传说,当道姑初来时,曾与柴龙比武,柴龙枉自有拔山扛鼎之力,还失败在道姑手里。因此他对道姑心悦诚服,和她同居在一室,把自己的妻子撵掉了,居然喧宾夺主。
道姑在实际上做了柴龙的夫人,名义上却说是结拜兄妹呢,大家都唤道姑叫做火姑娘,至于真姓实名却不知道。
云三娘讲到这里,玉琴目视朱大常笑起来道:“原来就是风姑娘的一流人物在那里作祟了。”
朱大常道:“白莲教的党羽散布各处甚多,欲作死灰复燃之举,其中也未尝不有人才。无如邪说被辞,篝火狐鸣,焉能成得大事?不过骚扰地方,茶毒良民而已。
所谓教中的四大金刚,就是云真人、雷真人、风姑娘、火姑娘,武术既佳,魔力又大,很想在各处煽惑愚民,秘密集会。
云真人已被一明禅师除掉,风姑娘本想借螺蛳谷为根据地,吴驹、袁彪都是很有能耐的人,但被我们遇见后,袁彪脱离邪党,独树一帜,风姑娘也被我们驱走,现在她已和山东祥姑等联络在一块儿了。
至于雷真人和火姑娘,我们还没有碰见,云师所遇的火姑娘,大约就是四大金刚之一了。”
云三娘微笑道:“不错,火姑娘在柴家寨,牺牲色相,便是要凭藉柴龙,以便扩张她的势力,所以柴龙不久也入了白莲教,事事的指挥听火姑娘的主张,而白莲教的徒党,渐渐闻风而来,煽惑远近许多乡民,一齐做他们的党羽。
柴家寨地少人众,自然要谋对外发展,孟哲所有的那块田地,凑巧毗连他们的地方,柴龙垂涎已久,看到孟哲软弱无能,更增进他觊觎之心。
于是,遂遣人来向孟哲要求,愿出一百两纹银将这地购下。
孟哲不允,柴龙怀恨在心,阴谋陷害。
有一天,孟哲的庄后发现两个无名死尸,生前被人用刀杀死,委弃在这里的。
孟哲正要报官相验,以便埋葬。不料,柴龙突然带领许多寨中人赶到孟家堡,一口咬定孟哲杀害他们寨中的人,用强力把孟哲拘到官里去。
那地方没有什么正式官吏,不过有云南府任命一个理刑厅胡厅长来管理地方税收的事务,以及斗殴等事情。
此外还有一个李把总,带领百十名兵丁在此驻扎,势力薄弱得很,没有多大的权力。地方上的事情本来要仰承孟公藩的意思,现在公涨已死,柴龙跋扈不受节制,胡厅长事事姑息,不敢得罪他,所以柴龙敢将孟哲拘去,诬告孟哲有意杀害柴家寨人。
胡厅长一再审讯,孟哲不肯承认,我们孟家堡中人也联名具保,要求释放孟哲。胡厅长左右为难,既不定孟哲的罪,也不把他释放,只是监禁在那里。
柴龙乘机假造契据,将这田地占去,孟家堡人不服,两边械斗起来。结果孟家堡人势力不敌,死伤很多,这田地却被柴龙强夺过去了。”
玉琴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何物柴龙,竟敢如此猖獗,那些官吏要他何用?”
云三娘道:“械斗的事,我国人是常常有的,何况是在那边陲之区呢?地方官哪里有力量弹压住?怯于公战,而勇于私斗,这是我国人一种劣根性。惟有战国时商鞅在秦变法,使人民都一变而为勇于公战,所以秦国不但能称霸于诸侯,且能并吞六国,统一天下。”
朱大常道:“现在东西各国鹰瞵虎视,渐渐向我中国实行侵略主义,日本窥于东,俄国伺于北,外患日甚,而我国兀自迷梦未醒,只知对内而不对外,窃恐数十年之后,染指者甚众,我国不自振作,或要受亡国之祸呢。”
说至此,玉琴双眉怒竖,十分愤恨。
云三娘也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此所以李天豪等一般志士都要革命了。”
三人静默了一会儿,云三娘又道:“那时我听了老叟的一番言语,知道柴龙本是恶霸一流人,现在又加着白莲教的势力,将来一旦发展起来,未可轻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我为除恶务尽之计,也须把他们除掉,何况孟哲无事受害,这层冤狱亟待平反呢。于是要想和观海师兄先至柴家寨去动手。那老叟又告诉我说,胡厅长对于柴龙勾通白莲教的事,未尝不知一二,可是因为畏忌他的势力,所以逡巡不敢动手。
这是在胡厅长手下一个亲信的人告诉我的,那时余观海师兄便主张先去谒见胡厅长,说明孟哲无罪的原因,且陈述柴龙等的阴谋,表示我们俩自愿代他出力,同去剩灭白莲教的党羽。
倘然胡厅长听我们的话,我们前去下手,格外见得名正言顺,可把他们根本铲除了。
如其不然,我们只得像平常行侠仗义一样,前去暗中诛恶,再把孟哲援救出狱。
我赞成观海师兄的提议,当夜便住在那里,次日上午由孟家老叟为导,立即秘密前去衙署中谒见那个胡厅长。”
衙署十分简陋,和此间的官衙相较,真有天壤之别,在一间泥土而门窗已旧的矮屋里见到了他。
却是个书生模样的人,年纪也有三十余岁。
孟老叟先代我们介绍过了,我们遂将此来志愿告诉他听,且说蔓草难除,及今图之,犹为未晚,望厅长当机立断。
胡厅长听了我们的话,很是动容,又把我们俩谛视良久,然后告诉我们说,他未尝不知孟哲是冤枉的,庄后杀的人准是柴龙故意抛在那处的。
所以,至今没有定罪,只因柴龙势力浩大,实逼至此,自己亦不过虚与委蛇。
至于白莲教的事,亦已探访详细,细于兵力,未敢鲁莽行事,反贻地方之祸。
但已暗中饬人前往省府密报,请示机宜,以便应付有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