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仔细看了一回,又向乡妇探问,始知年家小姑娘闺名小鸾,她的父亲在此垦田为业,隐居不出。但喜结交朋友,时常有远道的人前来拜访,一住便是十天八天,一月两月也说不定的。
所以,好客之名传播远近。现在早已故世了,家中惟有一位老母,别无他人。小鸾姑娘自幼经她的父亲教授即精武术,沟中人俱闻名的。
那个一同走的姑娘姓孟,也请些武技,是她的邻居,和她十分知己的。玉琴听了,又问乡妇,探听年家的住址。乡妇告诉她说离此向东而行,走过一座板桥,那里门前有两株大榆树就是了。
玉琴记在心头,便假作惊奇的样子说道:“原来此地有这么一位了不得的小姑娘,我也不敢自夸了。”
说罢一步一步的折向东首走去,耳边还听得那几个乡妇尚在说笑道:“老乞婆目中无人,年老心不老,却被我这么一说,把她吓跑了。”
玉琴也不限去管它,心里自思:“按说昨夜盗驴的留下布条,署名一个鸾字,现在她们说这个年家姑娘芳名小鸾,可谓巧合。又说她是鹿角沟妇女中间的第一人,大凡有本领的人总是负气,不肯轻易佩服他人的,尤其是没有在外边走过的少年人,无论如何她总是一个嫌疑犯了。我且到她门前去一瞧,待到晚上再去把我的花驴盗还,也使她知道荒江女侠不是好欺的啊。”
想定主意,遂照着乡妇的话一直望东走去,果有一座板桥,走过了桥有一门墙较大的人家,门前两株老榆树遮得阴森森地,寂静无人。
看那门上挂着一块大牌,“年公馆”三个黑漆大字映入眼帘,旁边有一带篱笆,很是清旷。
玉琴在门前徘徊片刻,认清方向,决计夜间动手。
隊即,回转枣庄。
朱大常正在庭中教授那金眼雕各种口号,一见玉衰回来,便问她有无眉目。
玉琴把自己探听的经过告诉一遍,且说今天晚上准去盗花驴来,还也要显些本领给她看看。但不知是否她做的,现在也不能说定罢了。
朱大常道:“听师妹所说,若非此人,又有谁来?今夜可容我前去作壁上观么?”
玉琴顿了一顿说道:“大常兄,不是我和你岭拒,实在此事须由我一人去做,庶不被对方轻视,所以只好事负你的美意,不许你去。”
说到许字上,声音也响重一点。
朱大常笑道:“师妹好胜心重,我就遵命不去。但愿得胜而归便了。”
此时,王翁和于定九也过来相见,闻知这个消息很觉欣慰。
玉琴也不再改换了,仍旧扮着老妇模样和朱大常等,谈谈说说。
等到黄昏时分,用过晚饭,玉琴佩上真钢宝剑,回头对王翁等说道:“我去了。”
话未落地只一耸身,人已不见。
王翁十分惊异,笑着对于定九说道:“玉琴姑娘真好本领,人家不明白的,还以为如此龙钟老妪,怎会这般腾空飞行,莫不是黎山老母降临了。”
朱大常道:“年纪大的老妇,有高大本领的也不少,即如鄙人所遇见的铁拐韩妈妈和双钩窦氏,可称厉害,非寻常有本领的人所能抵敌得过呢。”
于定九非常爱听江湖上的奇事佚闻,请求朱大常讲个详细。
朱大常因左右无事,遂把铁拐韩妈妈和双钩窦氏的事讲给他们听。
二人坐着静聆,这样等候玉琴回来。
此时,那玉琴离了王家一路望南滑行。
正逢月黑夜,幸天上星斗满天。方向很捉得准,自己运用夜眼瞧得还算清楚。
三更时分,已到鹿角沟年家门前,但听村犬四吹,隐隐有些击柝之声,年家大门紧闭,沉寂若死。寒风凄厉,扑入襟袖,未免有些砭人肌骨。
玉琴抖起精神,轻轻一跃,已跳到年家的墙垣之上。向里一看,乃是一排四开间的院落,惟最西一室微有灯光透出,知是年家的卧室了。
庭院中有一株枝叶半残的梧桐,摇摇如鬼。玉琴心里暗想:“花驴若为小鸾所盗,一定藏在后边,这里都是卧室,体要惊动了他们。”
遂后,又越过屋脊来寻找,见后边也有一个很大的院落,且有一条回廊,这回廊大约是通到后园去的,旁边还有两间小屋。
玉琴恰在观察时,忽听廊下蹄子响,细细一看,自己的花驴正拴在廊下的柱子旁边,不觉大喜。方想跃下,忽又见屋后人影一闪,便有一样东西向自己面上飞来,连忙将身子望下一膜,恰从头上飞过,落在屋瓦缝里,当啷一声,乃是一枝飞镖。
接着又见两镖衔接打来,疾如流星,便伸出左右手一一接住,抛在屋上,冷笑道:“下面何人竟用暗器伤人?算不得是真英雄。你既有本领盗去我驴,向我挑战,今晚我遵命前来领教了,何不放出本领来决一雌雄?”
只听下面娇声答道:“很好,你快快下来,你家姑娘等候多时了。”
玉琴遂拔出宝剑飘身跃下,见前面立着一个妙龄女子,正是日间所遇见的年小鸾,手里也横着一柄明晃晃的宝剑。
小鸾却瞧见来者乃是一个老媪,心中不由一楞。难道这是荒江女侠的母亲么?奇哉,怪哉!
玉琴见小鸾呆住,也知道她惊奇的缘故,但是并不搭话,遂挥动宝剑向她一剑刺去。
小鸾也还剑相迎,银光闪烁,二人斗在一起。
战够多时,二人的剑法各各紧密,两剑正碰个着,呛啷一声,火星四进。
二人各自跳出圈子一看自己的剑,却都没有损坏,也就放心再行舞剑相战。
玉琴暗想:“小鸾手里决然也是一口有来历的宝剑了。”
遂后,施展剑法,舞成一团白光,向小鸾进攻。
小鸾将剑紧紧敌住,觉得剑光渐渐加紧,绕住自己的身子作一大圈,冲扫映荡,一点儿也没有松懈。幸亏自己也是有根底的,不致即被剑光所伤,然而已只有招架的功夫。
小鸾心里疑惑非常,不知来的可就是荒江女侠,不然怎么有如此剑法?倘然再战下去一定要失败的。遂虚晃一剑,跳出圈子,喝问道:“你究竟是不是荒江女侠?还是荒江女侠之母?快快说个明白。”
玉琴见小鸾疑问,不觉格楞一笑,本来也无心害她,也就收住宝剑。姣声答道:“你不是和荒江女侠有意挑战么?自然来的是荒江女侠本人到此领教,荒江女侠的母亲早已埋骨青山了。”
小鸾方才把剑插入鞘中,向玉琴裣衽为礼道:“久慕芳名,只恨无缘见面,适闻香车小驻枣庄,所以不揣冒昧,故意前来小试意技,聊以相戏,这样才得激动玉趾下临,能遂识荆之愿。今夜相见,武技卓绝,果然名不虚传,使我十分钦佩。且请到里面小坐,待我负荆请罪,愿意承教。”
玉琴忙答道:“不敢当的,遵命便了。”
遂跟小鸾入内,挑灯重见。
小鸾命侍婢献上香茗,请玉琴在自己房里上坐。
小鸾的母亲也闻声走至,乃是白发之妇,一见玉琴,也很奇异,低声问小鸾道:“这位老太太便是你说的荒江女侠么?”
小鸾道:“是的,但是……”
王琴见小鸾母女还有些疑信参半,便微笑道:“不敢隐满,我因恐人认识,所以化装到此。今天上午便来探听虚实,已见过小鸾姑娘了。”
遂请小鸾的婢端整一盆热水来一过,以便更换面目。
不多时侍婢捧上一盆热水,玉琴即在小鸾妆台前洗拭,窦时间现出花娇玉媚般面庞来,小鸾母女遂深信不疑了。
玉琴坐定后,又问小鸾此次寅夜盗驴是否有意向她挑战,还是别有其他作用?
小鸾笑道:“此事孟浪之至,还望原谅。因为前天有人来传说枣庄到名闻关东的荒江女供,怎样收伏金眼雕的惊人异事,我一时激发了好奇之心报想见见。
又听这里的乡人快嘴阿金前来报告说,女侠出猫狼牙山坐的花驴,很是宝贵,我恐骤然晋调,或未能得见玉颜不如借此激动一下,或可相识,且欲一规姊姊的本领。
方才交手时果然剑木精妙,胜我十倍,非常佩服。现在愿意和妹姊结个相识,使我也得多多叨教,光荣得很。不知能蒙姊妹不弃么?”
玉琴初见小鸾剑术也有了相当功夫,后见其人婉变可爱,吐语温文,不觉起了敬爱之心。便答道:“姊姊谬了。外边能人甚多,所谓强中更有强中手,如我这般粗具荡技的人,何足称道。姊姊的本领也已到得上乘,荷蒙辱爱,不耻下交,真中鄙怀,岂敢有负美意!”
小鸾闻言大喜道:“那么真所谓不打不成相识了。”
小鸾较玉琴年纪稍轻,便呼玉琴为姊,小鸾为妹。
二人虽是裙钗,而性情豪爽无异于须眉,所以沆瀣一气,非常投合,立谈之下,遽成新知。
小鸾又告诉玉琴说,自己的亡父讳立三,是年大将军羹尧的后裔。自年将军功高遭忌,被清廷杀戳后,子孙逃亡民间,不敢出面。小鸾的父亲因痛祖先之被杀,怀复仇之雄心,一意练习武术,结识英豪,思乘天下有乱,出而诛灭胡虏。
当红羊之役,举兵北上,声势甚威,清廷大,小鸾的父亲便聚合一般同志,很想揭竿而起,赢粮景从。不幸太平军前锋至沧州为僧格林沁所败,退走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