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更是十分地惊异,自己才从屋里出来,这人也不知什么时候进去的,简直如鬼魅一般不可估测。
蓦然,他发现这人手中提着自己的行囊和剑,心叫不妙,惊骇万分。
“你……?!”
话才出口,心中宛似刀绞,一时气毒攻心,险些摔倒。
那周拐子早已一展身形,飘到玉龙身旁,扶住了玉龙,说道,“孩子请放心,我与克昌兄和洞然大师皆是生死之交。”
玉龙听得心中清楚,只是说不出话来,觉得身子愈来愈沉,跟着心智也恍惚起来。
周拐子一面抱着玉龙一边问那边叶伯玉:“你适才说什么活下来的都未必清白?告诉你,我周天祥就是清白的!”
言罢,又仰天大笑:“哈哈哈······果然苍天有眼,使群丑今日一旦现形,却省了我许多的麻烦。”
说罢,仍兀自大笑不止。
这时,胡床上的吕葆中幽幽地发出一声浩叹:“唉~此生此世终不是个清白人了。”
那声音凄凉苍悲,使人耳不忍闻。
才叹罢,他陡地旋起身形,向那石桌飞撞而去。
众人猝然无备,倏忽间,“啪~”地一声,眼瞧着吕葆中的头颅正撞在石桌角上。
当那吕公子惨叫着提灯扑上前去时,灯光下吕葆中血染头颅,早已然气绝身亡。
要说这吕葆中也是无辜的,只是诗书人家最讲究礼义廉耻,适才叶伯玉将那十几年的谜揭露后,他已然失去了苟活的生趣。
而后,那玉龙的一顿金石掷地的斥骂,再加上这浑身正气的周天祥乍然出现,相形之下,更是愧怍无比。
二人的斥责,字字句句宛似钢针扎在他的心上,使他羞愧难当之际竟尔当众触石而亡。
这一突兀的变故大出众人所料,院里的人都惊愕万分,谁也没发出声响来。
那施尔远正自差惭,更不忍再睹惨状,长叹一声,转身飘然出院。
周天祥将玉龙放在一张竹椅上,才要上前去看,猛然发现叶氏二兄弟转身欲走,不由喝了一声:“二位留步。”
那二人一证,齐止步掉转身来看着周天祥。
那叶伯玉阴恻恻地说道:“莫非周兄也欲让我们效法吕葆中触石而亡不成?”
周天祥闻之冷冷一笑:“不敢奢望二位有这么高的气节,只是这公案告一段落了,那私事也该有个结果呀。”
“什么私事?”
叶氏二兄弟闻之耸然动容,四只猫眼闪烁出吓人的磷磷绿光。
周天祥毫不为之所动,依旧冷冰冰地说道:“二位十几年在外,连发妻娇儿也不回去看看?”
叶氏二兄弟闻之一征,那叶伯玉悻悻地说道:“我们叶家的事外人休要干涉。”
“外人?!”周天祥“哼~”了一声。
“是呀,大哥难道忘了,家嫂与周兄乃是干兄妹嘛。当年家嫂口上总是‘天祥哥’长,‘天祥哥’短的,敢情人家兄妹情谊深长哪。我早就劝大哥强扭的瓜不甜,想来是拆了人家一对鸳鸯,只是日今都已鬓发染霜,人老珠黄了。”那叶季玉一旁文词闪烁,不无揶揄地胡吣着。
周天祥被这一场抢白,直气得浑身乱抖,指着二人骂道:“呀呀呸!我把你们这两个奸邪小人!你们剜了我玉玲妹的双眼,我定要挖掉你们两双猫眼为玉玲妹报仇。”
说着一错双掌,竟欲以命相搏。
这周天祥固然武艺精深,然这叶氏二猫的功力加在一起,周天祥未必能占得便宜,恐怕还要吃亏。
可是,叶氏兄弟二人素知“周拐子”不但医术高妙,而且那“逍遥掌”也十分了得,今日作出了拚命的架子,那一身正气也迫得人有些发毛。
毕竟二人心中有鬼,而且适才吕葆中的死,多少使二人有些惭愧,故此,时一点厮杀的心思也没有。
兄弟二人会心地互视一眼,葛然齐长身形,黑暗中猫纵鹰扑,挟着风声双双扑向周天祥。
周天祥见了,并不退缩,一矮身,双掌推风而出,旋即左钩右拨,使出“坐井观天”的招数硬来接二人的拳掌。
谁料,那二条黑影半空中风形陡变,漫身一长竟各自纵退丈余,嘴上骂了句“臭拐子!”竟三纵二审地逃跑了。
这以守为退的招法,正是那“猫纵术”的绝技。
一纵一退,兔起鹘落,倏忽变化,真有些不可思议,连周天祥也惊呆了,这二猫十几年不见功夫越发长进了。
周天祥本欲去追,但看了看椅子上昏死的玉龙及那地上伏在吕葆中尸旁低声哭泣着的吕、路二位少年,踌躇了一下,便向那二位少年走去。
那吕公子听见了脚步声,蓦地立起身来,手中早已掣出利剑,“刷~刷~刷~”就是三下,周天祥愕然于仓卒间几乎没能让开。
那吕公子鬼魔附体一般呼呼舞得手中利剑寒光回荡,口中兀自恨恨咒骂着:“你这个臭拐子!是你逼死了我的父!是你!”
周天祥也知吕葆中是无辜的,只是没料到他竟如此刚烈,心中也很是感慨,本拟安慰吕公子一下,但对方孩子气十足,视自若杀父仇人,看来一时半刻是分辨不开的。
自己是长辈,又不好出重手。思前想后,只有先走开,以后再说。
想到这,他连躲几下,一声长叹,身子恰似飘萍一般,悠悠地飘出丈外,然后长叹一声,无息而去。
吕公子正欲去追,却被路公子拦住了。
吕师叔的死,他心中也是无限地感慨,他深知这并非周天祥逼的,而且他十分敬佩周天祥的凛凛正气,倒是吕公子一味地将周天祥视为杀父仇人,舞剑乱砍,一时他又不好相劝,可是那周天祥并不动手,而是寂然避去。
他深知周天祥的良苦用心,故此借机上来劝阻吕公子。
他指了指桌下的吕葆中对吕公子说道:“还是先看看如何侍理他老人家吧。”
吕简这时也有些清醒了,怔怔地望着父亲的尸首发呆。
这时远处飘来了周天祥的声音:“吕公子,我知你是忠良的后代,那椅子上的公子也是大岚山英雄的后代,望你以大义为重,好生看视,药我已同那宝剑行囊放在一起了。”
那声音虽然来自远方,然中气充沛,好似就在耳畔说的一样。
这时,昏暗的月亮又从云隙中闪了出来,那吕公子陡然仰天“哇~”地大哭起来。
吕公子与路公子果然将玉龙救回了家,只是当玉龙清醒时,二人已不在了,守在身边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经过一阵交谈,玉龙才知此人乃是吕葆中的弟弟吕黄中。
那吕公子回家将自己托给了叔叔后,便与路公子出门去了。
玉龙心知吕简猝遭父死,心情十分悲伤,只有出去游历或许能减轻几分,只是没来得及面谢,心中有些不安。
玉龙身体稍略安适,便又练了七天的“懒龙蜕皮地盘功”。
那周拐子的药果然十分灵验,只是太斫元气,又加上长时间的忧怆,惊悸及辛劳,练完功后,竟大病了一场。
也多亏了这场大病,正好将余毒全部挥发了出来,只是一躺就是一个多月,烧是退了,体力却十分单薄,看样子只得留在吕家湾过冬了。
这吕家对玉龙的照料堪称无微不至,那吕黄中江湖上人称“小孟尝”,广识博交,家里常来一些奇人怪客。但吕黄中从不让人知道家里住着一位少年,皆因江湖险恶,侠义邪恶无法尽辨,这也是吕黄中谨慎过人之处。
自从经历了乱坟松林中那可怕的一夜后,玉龙越发心事重重了。
这固然是因他无意中得知了更多的关于大岚山的内幕,更重要的是凭空增添了一块心病,自己的生父究竟是不是叛徒?这个揪心的疑团无时无刻不在噬咬着他的心。
他清清楚楚地记着当时叶伯玉提到自己父亲袁天明是出卖一念大师者的时候语气是何等的肯定,而且在场的人也没有表示异议的。
他开始怀疑当初在龟峰山董寒雨先生为何总是避而不谈自己的生父,莫非有什么忌讳?
但另一方面,他想起了父亲那慈祥的面孔,远近乡民对他的赞扬,况且他是因与官兵相搏重伤而亡的呀。
总之,他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食不安,寝不寐了。
这一夜,玉龙在床上又被那心事搅得辗转反侧,不能安睡,看看窗外约摸子时已过,蓦地想起许多时没有练功了,反正横竖睡不着,索性起来扎缚停当,提了青龙剑,悄悄来到后院。
已是冬至时节,天寒地冷,玉龙平素很少出门,现在乍出走动,寒气一逼,精神陡地清爽了许多。
天井中寒竹习习,四壁空寂,玉龙仰首望了望那淡淡寒星,不免轻轻叹了一声。活动了一番手脚后,玉龙掣出青龙剑,无限感慨地抚摸了一阵后陡地挽个剑花,走起青龙剑来。才演到“左右推山”玉龙猛然觉到项后飒飒,分明是暗器破风之声,心说不妙,急忙一个“起凤腾蛟”,既不躲,也不接,空中身子一横,剑随腕转,回手一绞,“当”地一声,恰恰磕在飞来的暗器上。玉龙这一手不仅听风辨器功夫老道,而且用剑绞器,捏合间不差分毫,确实惊人。只是来器力道疾猛,玉龙只觉手臂酸麻,手中的青龙剑颤颤间龙吟忽忽,良久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