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正在寨中畅饮,已喝得有七分醉意了,忽见他的部下姓郜的头目带着几个小卒,慌慌张张地跑上山来。
那郜头目的左臂已受了伤,向他报告说道:“今天轮着我们的一队人巡山,方才巡行之时,见有个年轻道姑姿色娇美,单身从山下经过。
我们本来无意行劫孤羊,却有一二个弟兄前去将她拦住,和她闹玩笑。不防那道姑从背上掣出双股剑来,一剑便把我们中间一个弟兄砍倒了。
我们便围着她一齐动手,谁料那道姑本领高强,毫不畏惧,竟和我们酣战。我们抵敌不住,只得败进谷中,向头领请示。”
吴驹听罢郜头目的说话,哇呀呀一声大叫,飞起一脚竟把桌子踹倒,桌上酒杯和碗碟一起砸得粉碎。
只听他向叶霜说道:“呀呀呸!那里来的臭道姑,敢来捋虎须,我闹山虎一定饶她不过。”
当下便喊左右取过铜锤来,早有两个小卒捧着西瓜般大的一双紫金铜锤,吴驹接在手中便向外跑。
叶霜也取过单刀,率领部下在后边跟着接应。
吴驹跑出谷口,在高处一望那边正有一个穿着杏黄道服的道姑,挺起双剑迎面奔来。
吴驹大喊一声:“对面的道姑,胆敢伤我部下,难道不怕死的么?”
道姑一见吴驹扬着双锤,威风凛凛,便微笑答道:“强盗听了,我自然不怕死而赶来,你休得在我面前逞强。你可就是闹山虎么?今天到了伏虎姑姑,你的虎威恐怕也发不出了,不要变了虎头蛇尾,快快驯伏了罢。”
吴驹本已发怒,一听道姑说话,更如火上浇油,立即使动双锤,跳过去向道姑头顶上便是一锤。
道姑说声:“好厉害!”便把双剑架住,还手一剑,向吴驹胁下刺来。
吴驹见道姑能把自己的铜锤遮过,而且又能迅快地还手,知那道姑果然本领不浅,未可轻视。
遂即将锤法使开了,如雨点一般向道姑进攻。
道姑也把双剑舞得如龙飞一般迎住吴驹。
如此,二人一来一往,在山坡边战斗六七十回合,不分胜负。
正在此时,那道姑忽然虚晃一剑,跳出圈子,对吴驹说道:“闹山虎名不虚传,你家姑姑杀你不过了,休得追来。”
说完,回身便跑。
吴驹正杀得性起,见道姑跑掉,那里舍得不追,大喝一声不要走,高擎双锤在后追来。
但看那道姑走着崎岖的山路,十分轻捷,自己却恨赶不上,相去总有数丈多路。
这样追过一个山峰,总是可望而不可即。
吴驹要想舍了她不追罢,可是心又不甘!追上去罢,照这个样子休想追赶得着。
看那道姑飞跑时好似很省力的,并无疲乏之象,追到几时休呢?他正在犹豫之际,前面正有一座林子。
那道姑在林子前立定了,回转身躯娇声喝道:“闹山虎为什么如此不济事?你家姑姑很轻松地跑着,你却老是赶不上,还要追赶做什么?我见你跑得可怜,再和你战斗一下,玩玩也好。”
吴驹听说暴跳如雷,虎吼一声,连蹿带跳的奔到道姑身前,双锤并下。
道姑冷笑一声,却又一溜烟地逃入林子里去了。
江湖上本有“遇林莫入”这句话,是因为人家在林子里容易隐藏,如若你逞勇追入,十九必要吃亏的,所以大都追到林子便止住了。
然而吴驹此时那里顾得这许多,一个箭步蹿进林子里来,但见阴森森的树木密排着,枝叶屏蔽,那里有道姑的影踪呢?不觉忍不住喝道:“兀那道姑那里去了?不要藏首藏尾的躲避。”
说话未毕,早听左边树后娇声答道:“我在这里等你啊。”
果见有一杏黄色的影子在绿叶中闪动。
吴驹大踏步奔过去,到得树后却不见了!
吴驹暗想她如此狡滑,倒很难以下手的。于是也屏息不声,提着双锤蹑足向前走去。
这时,只听右边林子里又有娇声喝道:“蠢汉,你想走向那里?你眼睛又不是瞎的。我在这里等你啊。”
吴驹大怒,回头见一株大樟树后,那道姑正露着半个俏面庞,在那里窥着他微笑呢。
便举起双锤飞也似地跑过去,照准那道姑头上一锤打下,以为这一锤可把道姑的头颅打扁了。
谁知豁刺一声响,却打折了一枝粗如巨橡的老枝,树叶簌簌下落,锤头落地,埋入土中三寸有余,自己身子也向前扑个空,险些跌个狗吃屎。
背后树林里又在那里带着吃吃的笑声说道:“闹山虎,你这一锤果然厉害,想下毒手么?你家姑姑早已防备着,决不会给你打着的啊。”
吴驹回过身来说道:“什么狗姑姑猫姑姑,你是一个鬼姑姑么?不是鬼,为何这样躲躲闪闪?”
又听林中答道:“好,你倒骂起来了,我岂真的怕你?便出来和你战个三百合,也是不妨。”
说罢,早见那道姑扬着双股剑,跳出林来。
吴驹咬紧牙齿,双锤一摆,跳过去使个双龙取水式,向道姑腰里合抱打去。
道姑不慌不忙把双剑迎住,二人在林旁又酣战三四十合。
忽然,那道姑卖个破绽,让吴驹一锤打来,哎呀一声仰后而倒。
吴驹大喜,猛喝一声,踏进一步,正想结果她的性命。
不防道姑一个鲤鱼翻身,从地上挺起,双足齐飞,使个鸳鸯连环脚,向吴驹下三路扫来。
吴驹没想到那道姑有此一着,被她扫个正着,抛了双锤,扑地跌倒在地。
这也因为吴驹多喝了些酒,有些半醉。又跑了许多路,心中愤怒不已,鲁莽进攻,遂吃了这个亏,跌翻在那道姑手里。
并且这鸳鸯连环脚是女子的一种绝技,常常倚着这一下反败为胜的。
所以,精细的人若把对面女子打倒时,必要防备到这一下了。
当时吴驹倒地丢了双锤,以为自己必然死在这道姑的剑下了,索性闭着双目等死。
那里知道那道姑反把双剑插入鞘中,施展粉臂将吴驹双手抱起,搂在怀里,席地而坐。
吴驹身上觉得软软的,躺在温香暖玉怀中,鼻子里又闻到一阵香味。
睁开双目,见那道姑抱着他,对他嫣然浅笑,一些没有恶意,不觉十分奇怪。
道姑又用纤手在他的脸上一摸,道:“闹山虎不要闹了,你今可降服你家姑姑么?”
天下最厉害的要算一个“色”字,古今淫狂的妇女,倚仗着这个色笑,不知制伏了多少男子汉大丈夫,使他不由不死心塌地地拜倒裙下。
所以,饶吴驹是个烈性的汉子,被那道姑这样一来,不知不觉刚硬的心肠立刻软化,往日的虎威不知消灭到那里去了。
也就带着温和的声气问道:“你这个样子对待我,算是什么?我做了一批的英雄好汉,却失败在你的手里,情愿死了,为什么不杀我呢?”
道姑笑道:“你情愿死么?真是好汉。但我却何忍杀你?只要你依我一句话,我就放了你。”
吴驹道:“哦?依你什么话?”
道姑又对他一笑,低着头凑在吴驹耳旁,轻轻说了一句话,吴驹立刻喜得跳将起来,握住道姑的双手道:“你果然真心如此么?”
道姑点头微笑,却不搭话。
正在这个色授魂与的时候,忽听林子外边人声呐喊,有许多人飞奔而来。
二人回头看时,却见满天星叶霜扬着单刀,率领众儿郎如火如茶冲入林中。
众人一见吴驹和那道姑握手而立,十分亲密的样子,不觉都呆住了。
吴驹却问道:“你们可是来援助我的么?”
叶霜答道:“正是!我们因为大哥穷追道姑不还,放心不下,所以追来。”
吴驹笑道:“不打不成相识,我们都是同志,一伙儿回山去罢。”
一边说一边放下道姑的手,从地上提起铜锤。又对道姑说道:“请你到我们谷中去欢聚一番。”
道姑点头微笑,跟着吴驹便走。
叶霜等仍旧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听吴驹如此说法,也只得随在后面一起回去。
你猜那道姑是谁?怎样平空出来和吴驹厮杀一番,又是这样的跟了吴驹到谷中去?未免显得离奇一些,各位看官也急欲知道那个道姑是什么人了。
那么乘他们在路上走的时候,小郎君先来交代一个明白。
读过初集的人,也许能够忆及朱大常和玉琴在东光地方,夜探古塔,遇见云真人的一回事吧。
那云真人是白莲教中的余孽,特地到山东去传布邪教,勾结徒党,暗植势力的。
这事儿凑巧被玉琴和朱大常双侠识破秘密,除掉了云真人。
但是云真人是翼德真人门下四大弟子之一,还有三个弟子,一个是雷真人,奉命到浙江去的。
一个是火姑娘,奉命到云南去的,尚有一个风姑娘,奉命往关外传教,那就是吴驹所遇见的道姑,自然有很好的本领,非寻常妇女可比了。
风姑娘到了关外,仗着她的美色和武艺,去诱惑一般人民来做教徒。可是缺少一个根据之地,好作她的大本营,扩张势力,心中急欲寻找。
听得螺蛳谷有巨盗盘踞,颇思到谷中设法收服盗党,以添羽翼。又闻闹山虎骁勇之名,更想用手段去制服他,所以单身前来一探谷中状况。
等到和闹山虎交过手后,见他果然勇猛,活像一头大虫,愈思笼络他,引为已助。
于是,故意佯败至林中,和他巧斗一回,竟把闹山虎隐隐驯伏,达到了她的希望。
古语说得好,云从龙,风从虎。现在风已从虎,如虎添翼,螺蛳谷中声势更见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