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叹道:“现在的官军都是胆小如鼠,平时只会欺压良民,贪图军饷,而一般坐皋皮绾虎符的,也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许像那霸上棘门军一般不值一战,教他们去剿匪何能奏效?”
朱大常道:“师妹之言不错,现如今我们的军队腐败极了,而外侮却是一天紧迫一天。一朝边防有事,眼见得丧师失地,城下乞盟了。即如他们剿匪,大半是和匪勾通的,兵至匪退,兵去匪来,何当真的去剿呢?”
玉琴道:“年来关东三省群盗如毛,一般商贾真有行不得也哥哥之叹,今听他们说什么螺蛳谷强盗厉害,我倒要去领教一番呢。”
朱大常道:“天气尽管冷了,我们赶路要紧,任他们去休罢,或者回来时再去试探也好。”
玉琴面带笑容微嗔,将头一偏道:“师兄你今番为什么胆怯起来呢?以前我荒江歼盗时,洪氏三雄也是著名巨匪,却被我一人除去。想我等既为江湖侠客,理该为地方上除去害民之物,有司不能负责,我等何忍坐视!否则小民的痛苦不是更深么?我也并非自夸英雄好管闲事,总觉得耳里听到了,心上却放不下啊,是不是?”
朱大常闻听笑道:“是······是······我也不是真的胆怯,因为师妹急于返里,所以有此说话。既是师妹热心为地方上除恶去暴,我也很表同情,何敢退后?当和师妹一同前去便了。”
玉琴闻言这才回嗔作喜······
二人一心赶路,到日落崦嵫时,已近双龙坪。
看看居民寥落,没有几家人家,有一个乡民正挑柴归来。
二人勒住坐骑,便问他螺蛳谷在什么地方?
那乡民对二人瞧了一眼,冷冷地回答说:“不知道。”
二人又向前行,又见有一个乡妇立在门前,玉琴便向她问道:“请问,到螺蛳谷去怎样走的?”
乡妇白瞪着双眼道:“我也不熟悉,请你问别人罢。”
玉琴讨了一个没趣,驱驴便行,这时又听那乡妇说道:“那地方是不好去的啊,预备着脑袋便了。”
玉琴听得,遂对朱大常说道:“可恶!那些乡人明明是知道的,却不肯直说,大概他们是通匪的吧。”
朱大常点头道:“一定是的,看他们的面上也很凶恶,不像良善乡民。”
玉琴道:“我们自己找罢。”
朱大常将马鞭遥指着前面隐隐一带的高山说道:“总在相去不远之地了。”
二人又向前跑了一里多路,天色渐渐昏暗,却仍找不到螺蛳谷,也没有遇见一个人,错过宿头,无处安身。
忽见前面有一庙宇,玉琴指着道:“好~好~我们今晚且借住在庙中罢,明天再去探访。”
朱大常点点头,等二人赶到庙门之前,却见匾额上写着“玄坛庙”三字,新近修葺过的庙门紧闭,寂静无声。
二人遂跳下坐骑,上前扣门。
不多时有一个年轻道童出来开了门,一见二人便问来历。
朱大常道:“我们从关内还乡,因贪赶路途,错过宿店,不得已欲借尊处暂宿一宵,当多多奉谢。”
那道童又仔细向二人打量一番,便答道:“既是客人要借小庙暂宿,不嫌简亵,自当扫榻以迎。”
遂后,请二人入内,又把驴马牵进拴在里边廊下,关上了门,引二人走到东面一间客室里去。
这时,天色已黑,对面殿上灯光暗淡,有一个老道正欲走出,一见二人忽地退缩了进去,又向二人偷窥了一个仔细。
玉琴和朱大常二人没有留心着,不多时又有一个小道童拿上灯来,对那个道童说道:“师父唤你进去。”
那道童便匆匆去了。
朱大常便向那小道童道:“你们的师父唤什么?何不请他出见?”
小道童答道:“我们师父法名清风,年纪老了,今天有些不舒服,所以不能出来款待,请二位客人勿责。”
说罢,便退出室去。
二人息坐一会,朱大常放下金眼雕,那雕便飞到室外一株大树上去了。
少时又是那个小道童托着一盘素菜和粥来放在桌上,对二人说道:“小庙没有预备什么,请二位将就用些斋罢。”
玉琴带笑对朱大常说道:“这个小道童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口齿却生得十分伶俐。”
朱大常笑笑,二人吃罢粥,小道童收拾而去。
朱大常道:“今晚对不起那金眼雕了,只好饿他一顿。”
玉琴道:“或者它自己会出去找食的,不用你担忧。”
说时,关上了门。回过头去,见墙边只有一套被褥,十分肮脏,皱皱眉头便在灯下坐着,和朱大常闲谈。
不觉已至二鼓时分,忽听门上有轻轻剥啄之声,二人十分奇异,便问:“是谁?”
只听门外有人答道:“是我,特来报个信的。”
朱大常忙过去开门,见有一个香司务模样的大跑进来,对着玉琴说道:“姑娘可就是荒江女侠么?”
玉琴点头道:“正是,你是何人?为什么事情这般鬼鬼祟祟?”
那人连忙拜倒道:“姑娘正是我的恩人,姑娘可记得晏家保树上自缢的胡小三么?姑娘今夜有很大的危险,快快提防。”
玉琴又仔细看了一下,依稀也有些认识,果是那个可怜的胡小三。方欲再问,而胡小三已溜出室外去了。琴剑二人知道危险当头,十分紧迫,幸有他来报信,不可不防,估料庙中又必有强徒了。遂即亮出宝剑,把火吹熄了,伏在暗隅,以备不测。
听寒风敲窗十分凄厉,恍惚如鬼魅将临。守到三更时分,忽闻室外有步履声,门门机关只消一拨,便悄悄地开了。
便见有一老道带领方才遇见的两个道童仗剑飞入,光如匹练,劈向炕上。拍的一声,那炕已裂为两半,却不见二人。
老道见一击不中,知必有变,遂急忙退出时。
二人也即拔剑追出,和他们在庭中战斗起来,剑光闪烁,老道的剑术十分精妙,而两道童的武术亦是不弱。
战到分际,那老道忽然开口骂道:“你们可认识山东道上佟家店里的佟元禄么?我的女儿被你们杀害,冤仇未报,今番难得撞在我的手里,岂肯放你们过去。”
二人闻言方知,老道原来便是那独眼龙佟元禄,前天方才说起他,不想在此狭路相逢,无怪他要起歹心了。
玉琴也喝道:“瞎眼老贼你开了黑店,存心害人,遇见我们,也是恶贯满盈,死有应得。前次侥幸被你漏网,今夜一定不肯饶你了。”
于是,两边各把剑术尽力施展,奋勇死斗。
只见几道白光在庭中环绕,正在这个紧要当儿,忽听顶上泼刺刺一声,有一物疾飞而下,直扑老道头上,势若飙风。
螺蛳谷是大羊山中一个最幽深最曲折的山谷,那里面很多空旷的沃野膏壤,可供耕种,但是起初为野兽盘踞,没有人去注意,因为外边的人若要走到谷中去,是非常难走的。
谷的形势曲曲环抱,隐然如青螺,须得顺着它的山势,一直到底向右转去,方才能够到达。如若走错一个方向,不是走到大泽中去,便是被群山所围,迷途不得出了。
若从谷中出去,也是要照这个样子的,不过一直向左转罢了。附近十分荒凉,所以谷中绝少人类的踪迹。
那一年山海关驻兵忽然哗变,便有一队变兵遁迹到这螺蛳谷中来,做了盗匪,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
其中有一个领袖,名唤闹山虎吴驹,年纪不满三十,性烈如火,善使一对铜锤,重可二百余斤,骁勇非凡,不愧是一条好汉。
原来吴驹本在山海关供游击之职,在军营中屡立要功,可是大半功劳都被上司冒去,连年不得擢升,军饷又被上头扣减,因此怨恨不平,跃跃欲动。
凑巧有一次和一个同僚争功,上司又袒护了他人。
吴驹恼羞成怒,蠢然思动,便聚集了自己所率的队伍,秘密会议,定在八月十五夜变动,要一泄往日不平之气。又历数上司的贪婪罪恶,激得一班弟兄们个个怒目切齿,摩拳擦掌,顿时忍不住起来,大家跟着吴驹一齐发作。
其时明月皎洁,正在庆赏,中秋忽然闹出这个乱子来,一时秩序大乱,家家闭户,人人匿迹。吴驹率领变兵放火抢劫了一回,方才遁走。
等到别地官兵调来剿捕,早已去得远了。吴驹和他的部下窜至大羊山,见螺蛳谷形势秘险,大可容身,遂占据谷中而为绿林好汉。
可笑他的上司惮他勇猛善战,不敢多事,一面收拾地方,一面胡乱奏闻,把这事糊糊涂涂地过去,只苦了百十家被劫的小民罢了。
吴驹既在螺蛳谷为盗,吩咐部下无事则在谷内耕田,有事则出去剽掠。积草屯粮,招兵买马,渐渐声势日盛。又新收到一伙别处的盗党,为数可六七百人,盗首姓叶名霜,别号满天星,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君,足为吴驹的羽翼。
有一次,吴驹率着群盗出去抢劫了远处的一个村庄,当地官军因为事情闹大了,不得不派兵来剿,却被吴驹奋勇击退,一些得不到便宜。从此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了。
吴驹做了强盗,美酒肥肉大家吃,黄金白银大家分,竟做了一方之霸,很觉得骄傲。自以为无人能敌,一辈子可以逍遥作乐,所以每天无事的时候,常和叶霜喝酒,非喝到大醉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