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老板满脸醋意地打断她的话:“只怕什么?只怕你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吧。”
那少妇闻言脸烧得通红,正欲分辩。
那店老板焦躁起来,陡地从怀中摸出一把明晃晃、火札札的解腕尖刀,直钉在桌上,气狠狠地说道:“休得罗嗦,有我在,谁遇上多管闲事,就先杀了谁。你若胆怯,我就去好歹于屋中剁了他了事。”
那少妇见男人发起狠来,也没说话,转身捧着碗走了出去。
玉龙早已一闪身直奔白公子的窗下,湿纸捅洞,向里窥望。
此时,屋中那白公子灯也没灭,和衣歪斜在床上。
那少妇敲了一阵门后便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笑盈盈地端碗走了进来。
一见此状,不由轻声地自言自语道:“真是富家公子,连脱衣都离不了仆人。”
说着拢近前去,轻声唤着:“公子,公子,醒一醒吧,这样睡法要着凉的。”
那公子好容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酒臭熏人,那少妇不禁捂了捂鼻子。
“哟,原来是店家娘子呀。你们这小店也真够冷寂的,莫非娘子来陪小生的?”
那白公子认出了来人,不免欢喜起来,力乏乏地去抓少妇的手。
那少妇满面春风,却一闪躲开了白公子的手,嘴上依旧笑吟吟地说道:“公子醉了,定是日间喝了许多,此时只怕口渴得不行,不想来碗茶吗?”
说着有些踌躇地举举手中的茶碗。
白公子有些受宠若惊了:“还是娘子心疼小生,此时我正渴得不行。”
说着就去接碗,不料那少妇又迟疑地躲开了。
白公子醉梦方醒,似乎没有注意到老板娘子的神色变化。
嘴里兀自说着:“快端过来。”
那少妇一怔,下了决心似地递上前去。
那白公子笑嘻嘻地伸手去接,不想酒后乏力,睡意未尽,身一长,竟没能挺住,一失控,身向前倾歪,一双手直向那少妇的怀中插去。
那少妇一惊,急忙闪躲:“啪~”地一声,失手将碗摔在地下。
“嗤~”地一声地上冒起一股黑烟。
那白公子似乎没有注意到,嘴上说道:“可惜,可惜······”
那少妇心惊肉跳地颤声说道:“我再去给公子端一碗罢。”
那白公子却睡意大起,洋洋地说道:“罢了,不必劳烦,小生困得紧。”
说罢,歪身又睡了。
那少妇一时无措,收拾起地上碎瓦。
猛听厅堂间有人迷迷糊糊地问了句:“那里怎么了?”
说着,有人趿鞋向这边走来。
店家娘子连忙推门而出,只见一条大汉睡意朦晚站在身前,只穿着内衣内裤,显见是出来小解后听到了这边响动才好奇地走了来。
那汉子上下打量了一下打扮漂亮的店老板娘,又望了望白公子门首那边,疑惑地问:“老板娘,你这是····”
“唉,那屋里的公子想是日间喝多了,夜里醒来,连声叫讨茶水,我们东家日间辛劳已是睡下了。这不,我才端了一杯茶去与他解渴,谁想却被打碎了。”
“原来如此?!”那汉子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们兄弟四个也正自渴得不行,就烦劳大嫂也端些茶汤,与我们煞煞渴吧。”
“客官休要顽笑,你们是常出门在外的,而自人多,互相还不能照顾一些?人家那公子是乍出远门,仆人又没赶上,与你们却是不同。”那少妇说道。
“自然有所不同罗,就是脸我们也无他白,肉也没他嫩呀。嘿嘿······”那汉子淫邪地笑道。
那少妇羞恼地厉声喝道:“客官休得胡扯。”
说罢,转身走了。
这一切都被玉龙在厅堂外隔着窗棂看到了,待那汉子一进西屋,他便鹤伏蛇行又赶到店家内宅窗下,由原孔向里一窥,却有些吃惊。
只见那夫妇二人灯下比比划划低声说着什么,随后那老板高声说了声:“就这样吧,睡觉睡觉。”
说着尚未宽衣,竟“噗~”地吹灭了烛灯。
玉龙早已闪到一旁,也不知道这二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于是悄悄地摸回到自己屋中。
一夜的惊疑未安,玉龙早早就爬了起来,向窗外一看,不知什么时候雪已住了。
当下,心里不由十分欢喜,暗自盘算着吃完早饭便去寻船,早些离开这个黑店。
玉龙在厅堂中吃着早饭,眼中不住地望着那白公子的房门,见屋门紧掩,里面没有一点动静,心中不由一动,莫非昨夜真的出了事?
不对呀,自己分明一夜没合眼,一直竖耳聆听,外面没有一点异常的响动。
玉龙正自狐疑,“吱呀”一声,那门打开了,那白公子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他望了望堂外天色发了一会愣,连老板娘子打招呼也没有注意到。
直到老板娘子又高声地重复了一遍:“公子请用早膳吧。”
他才闻声掉过头来,看了看那少妇,嘴上竟自吟起诗来。
“寒衾无人供,茶凉灯自灭。”
那少妇若有所触地飞红了脸,讪讪地说:“公子睡得还安稳吧?”
那白公子懒洋洋地过来坐在玉龙身边,嘴上却仍自回答着老板娘子的问询:“安稳倒也安稳,就是太冷清了些。”
那少妇听了,不免有意无意地说道:“公子在家左仆右婢,想是不习惯于独寝,有人侍候惯了。”
“可不是,昨夜连杯茶都没喝着。”那白公子也不注意老板娘子的脸色变化,却看了看玉龙,又望了望窗外,将那诗的下两句吟了出来。
“昨夜西风紧,谁人踏寒雪?”
玉龙闻之一愣,那白公子却掉转头来与玉龙说话:“王公子昨夜安稳?这店中也真够冷的,昨夜冻了我一宿,早晨起来一看,敢情窗纸上漏着一个洞,嗖嗖地往里灌风。”
玉龙闻之心中好笑,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倘若他知道了昨夜险些遭人暗害,现在不定吓成什么样了,可嘴上却只能敷衍着说道:“昨夜的确挺寒冷的。”
“谁说不是哪!”有人冷生生地插了一句。
二人抬头一看,那店老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立在一边。
他扫了一眼玉龙,却对白公子说道:“公子好歹总在屋里,不知外面奇寒,连我家那只大黄狗也禁受不了,被冻得昏死在地,总有两个时辰没能爬起。”
“这倒奇了,只怕是店家在开玩笑吧?”白公子有些不相信。
玉龙一旁细心观察店老板的语气与神色,不由幡然有所省悟,只怪自己当时只顾盯着老板娘子进白公子屋里的动静,竟忘了那老板没有出来。
莫非那老板随后而出不期然发现了自己的形迹?一想到后来他们夫妻二人灯前低语及灭灯的张惶举动,玉龙心中了然了。
一定是自己行踪被老板发觉了,所以一夜没再出事。
老板见自己当时没有动手,也必心存顾忌一夜没得安稳,这才以那黄狗被麻之事暗示相探的。
玉龙想到自己身携重物,而且这里也没出什么人命,懒得多惹麻烦,于是心照不宣地附和道:“这倒真是奇闻一桩呀。”
那店家老板一直在那里察颜观色,一见玉龙这等语气神色,知道玉龙并无意起衅,不由将那颗紧提着的心放松下来,语气谦和了许多:“我也是早上听贱内说的,女人的话一半都信不得的。”
那白公子一旁闻听不由郑重起来:“既是店家娘子所云,必定是真的了。”
玉龙见他那又痴又虔诚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
那店老板却有些恼怒,只是隐忍着不便发作。
正这时,西屋门开了,那四个汉子里面大叫店家端些洗脸水。
店老板这才狠狠地扫了白公子一眼,嘴里连声应着:“来了,来了。”
说着,便去端水了。
玉龙吃罢早饭,便匆匆付了店钱,去沿江码头上寻觅渡船。
这南方不比北地,一场雪需半个月才能化完。
南方地俾温湿,且现在已是早春,雪才住,地下便是黑一块、白一堆的水荡荡了,遍地泥泞最不好行。
玉龙踏着泥淖,果然在江边寻到了一只船,船上已有四人了。玉龙一到,就是第五个。
大家看看人数差不多少,便叫那船手快快开船,可那船手却并不理会,只是蹲在船首抽着旱烟,坚持非等六个人满才放船,另外两个水手见状也立在那里不动。
众人无奈,只得翘首四望,盼着早些来一个船客,好快点开船。正在议论纷纷,四巡踟蹰之际,一个眼快的人突然鼓掌叫道:“好了,第六个人来了。”
玉龙此时刚安定下来,闻声也随众人掉头望去,只见那江岸上一个人跌跌撞撞,边跑边叫着:“船家等等,”待那人跑近,玉龙细辨来人,不由大吃一惊,想不到来人竟然是那白公子。
那白公子慌慌张张,跌跌撞撞,鲜丽的衣衫上溅满了泥点。
上得船来,还兀自喘息不定:“总算赶上了。”
一面说着,一面扫了船上众人一眼,猛然他发现了舱中的玉龙,不由十分地意外和欢喜:“哟~王公子刚好也在这船上呀。”
说着,向这边移了过来。
玉龙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无奈只得与之招呼,那白公子过来一屁股坐在了玉龙身旁。
那船手见人齐了,便招呼众人坐稳,解缆启程。
玉龙与白公子敷衍了几句,便问道:“公子为何不等你的仆人赶上了一起走?”
那白公子漫然答道:“唉,那几个笨人,带着也是累赘,再说那小店我总觉得阴森森,不想在那里多呆,反正那几个笨人知道我的行程,好歹会到苏州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