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龙料想也是外魔,仍旧不动心。
看看那蛇已到他的头上,先向他的颈里一绕,然后前身盘将上来,好似条巨索把他紧紧缚住,不能挣扎,那蛇首又凑到他面上来,腥膻之气难以忍受。
但公孙龙一心一意要学剑术,把他的一颗心镇住不动。
隔了一刻,那蛇渐渐脱离了他的身体,向窗外蜿蜒而去。
公孙龙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不是外魔么?侥幸,侥幸,总算我能够不动心,不致失败,再没有别的可怕的东西来吓我了。”
又坐了一回,忽然隐隐听得庙门外车马喧闹,人声嘈杂。
有五七个公差走向他室里来,手中托着一盘一盘的金银彩帛,放在桌子上,一齐向他跪下道:“我们是山东巡抚特遣到此,迎接公孙大爷前去。
因为,巡抚老爷久慕公孙大爷的才能,要请大爷去做将军,督领三军,征剿登、莱一带的海盗,将来立得功劳,巡抚当保奏于皇上任用。
现在送上一些礼物,请公孙大爷晒收,便请公孙大爷即日动身,门外已有车马伺候。”
公孙听了,暗想:“哪里会有这种事,明明是外魔来缠扰了。”
当下便眼观鼻,鼻观心的,不动声色,依旧静坐。
隔了一刻,那些人却不见了。
公孙龙心地澄清,坐到将近子时,心中暗想:“只要坐过这个时刻,便不怕外魔了。”
正在此时,忽听窗外环珮之声,室门轻轻自开,有两个古装的仙女姗姗步入,年可十六七,服青缎之桂,明眸流盼,神姿清发,正是绝世美人。
齐向他说道:“上元夫人有请!”
公孙龙自思:“邪魔又来了,上元夫人请我去做什么呢?”
身未动,依旧把一颗心镇静着。
仙女又说道:“上元夫人闻先生学习剑术,欲将秘传告知先生,行宫不远,敬请先生驾临。”
公孙龙依然不响,见那二仙女一笑而去,之后便香风满室,熏得他心旌摇摇,暗想:“以前我在师傅那里,曾经看过一本《汉武内传》。
书中说那汉武帝好求神仙,西王母遂在七月七日到武帝宫中去,大张盛宴,王母更遭侍女郭密香去迎上元夫人,上元夫人授帝六甲灵飞十二事的秘传。
那时,酒饮数遍,仙乐齐奏,王子登弹八琅之璈,董双成吹云和之笙,石公子击昆庭之金,许飞琼鼓震灵之簧,婉凌华拊五灵之石,范成君击湘阴之罄,段安香作九天之钧,法婴歌玄灵之曲,仙界的欢会,旷世难逢。
那上元夫人是个著名女仙,如果她也懂剑术,那么千万不要我错过机会了。”
一想至此,忽觉已身在庙门之前,明月当头,人影在地,风吹树叶,簌簌有声。
遥望左边峰上有一盏盏的明灯,隐隐有仙乐之声,从风中传来。
公孙龙遂向峰上信步走去,到了峰巅,见那边有一座琳宫贝阙,凌空而起,乐声就从那边送出。
公孙龙走将过去,又见方才来的那两个仙女,手里提着红纱灯,对公孙龙带笑说道:“夫人知道先生驾临,特命我等迎候。”
公孙龙身不由主地跟着她们走去,早走到宫阙之中,说不尽的画栋珠帘,绣闼雕梁,琪花瑶草,明灯宝镜,真是仙界之地与众不同。
花园中有许多仙女,正在一间殿上合奏仙乐。一见公孙龙到来,乐声戛然而止,殿上卷起珠帘,只见正中珊瑚宝座中坐着一位仙女,风鬟雾鬓,仪态万千,说不出的妍丽静雅。
微欠玉躯,对公孙龙说道:“先生立志要学剑术,我有秘传愿奉告先生。”
公孙龙不觉对夫人长揖,夫人便请他上殿同坐,款待亲密,又命设宴饷客。
咄嗟之间,酒席业已摆上,云艺瑶符,火枣文梨,正是穷极珍异。
上元夫人和公孙龙相对而坐,殷勤侑酒,席间众仙女章奏仙乐,靡靡然,飘飘然,公孙龙好象处身别一境界,完全忘了他的本来了。
畅饮数杯,不觉玉山颓倒,上元夫人便命左右二仙女过去扶着他,一齐向深宫中去。又有数名侍女熏香掌灯,在前导引,曲曲折折走到一间秘室。
室中陈设非常华丽,而且满室有一种兰麝的香气,迷人欲醉。
上元夫人挽着公孙龙的手,同坐沉香榻上,侍女们微笑退去。上元夫人对他微笑道:“我与你有一重姻缘,今日到此,事非偶然,当将秘传教你。”
公孙龙见夫人年纪还不满二十,遍体甜香,偎傍之间,足够人销魂荡魄,情不自禁,方拥抱着夫人,忽觉全身好似瘫痪一般,倒将下去。
睁开双眸,哪里有什么仙宫?哪里有什么秘室?更哪里有什么上元夫人?自己仍坐在黑暗的室中,身上却出了一身大汗。
忽听窗外有人冷笑道:“孺子,凡事不可勉强,魔心已动,无缘证果,你息了这个念头罢!”
说话之人,正是他师傅清心道人的声音。
公孙龙连忙跳出去一看,不见道人踪影。回到房中,把灯点起,心里非常懊丧。
心下暗自思索:“我的操守不坚,志向不定,敌不住外魔的引诱,已是失败了。那么师傅已很明白地对我说过,如若失败,不必再去见他,教我独自下山,我今更有何面目去拜见师傅?不如下山去罢。”
想定主意,把几件衣服打好一个小包裹,背在背上,轻轻跃出庙门。
明月当头,人影在地,和适才的情境无异。但是回顾左边峰上,哪里有什么灯光呢?
便向庙门拜倒,算是拜别师傅,立起身来,举步若飞,走下小青山去了。
到得山下,天已大明,公孙龙心想:“我是个无家可归的人,现在叫我到哪里去投身呢?”
忽然想起离开京师不远,在清风店的地方,有一家亲戚,乃是他亡母的妹妹嫁在那里姓沈的,开设一家米行,很是富有。
虽然自从他的亡母死后,没有通过音信,若然我去投奔,想姨母必能顾念旧时的戚谊,总不致于拒绝的。
心中盘算定了,且取道望河北而行。
且说这一天,赶到天晚,在一家小逆旅中住下。晚餐后,暗道:“我身边分文没有,怎好付得出房饭钱呢?
路穷无君子,不如将近天明时,待我悄悄一走,便算了事。
不过白吃了人家的饭,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却也只好如此了。
明天我总要想个法儿才是,盗窃非我所愿,不如一路乞食前去,还不失光明态度。
想古人沿门托钵,吴市**,英雄落魄,不得意而为之,也是常有的事呢。”
想了一刻,因为昨夜未曾睡眠。今日又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疲倦,遂吹灭了灯,脱下衣服,到炕上去睡。
忽然觉得背后似乎有个人影一闪,回头看时,却不见什么,以为自己眼花,就躺下安睡。
次日天明起身,忽见桌上有一封书信,不觉大奇,见信封上写着龙徒收阅,拆开一看,信上写着道:汝在山上数年。虽学道未臻绝顶,而所得技艺,已足万人敌。
此去务宜洁身自爱,好自为之,毋堕魔道,无耽残杀。
他日如有机会,当可重见。兹赠汝雌雄剑二,雄名紫电,雌名清霜,皆古代传下之物,汝当善用之。
又白银二十两在汝枕边,可作盘费。前途方长,勉之!勉之!清心手笔。
公孙龙读完这信,回头见炕边墙上悬着一对雌雄宝剑,长有三尺,绿鲨鱼皮鞘,还见枕边果然放着一个纸包,知道昨夜临睡时所见的影子便是他师傅来的,怎样自己不觉得呢?又感激他师傅待他的恩谊,遂向空拜谢。
走过去从墙上取下一对宝剑,拔出来一看,寒光森森,十分犀利,果然不同凡品,便把拿来佩在腰间。
随后又把银子藏在衣袋里,把信也藏过,便开了房门,喊店小二进来,打洗脸水,又用过早餐,遂携了包裹出去,到柜台边付了房饭钱,然后动身。
朝行夜宿,走了二十多天,方才到得清风店。
他从没有到过姨母家中的,便向人问讯姓沈的开的米行在哪里,谁知没有人知道。
后来,好容易问着一家豆腐老头儿,方知他的姨夫前数年早已故世,那米行也已关闭,现在沈家住在三官弄里第二家。
他遂走到那地方,叩门而入,见了他的姨母,几乎不认识了。
谈了好多时候,彼此方才明白。于是,他姨母便教女儿畹芳出见。
那畹芳年纪只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端庄秀丽。
公孙龙还是在九岁的时候和她见过的,那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此刻回想当时情景,未免有情。
从此公孙龙暂且住在他姨母家中,畹芳待他很是亲近,如亲兄妹一般。
公孙龙心中非常感激,因为他孤苦伶仃,自幼在后母手中过生活,没有人温存过他的。
可是他的姨母见公孙龙年纪轻轻,却喜欢驰马试剑,不务正业,心中有些看不起他,常常冷言讥讽。
公孙龙虽然觉得,但也无法可想,气闷得很。若没有芳时,他别无所恋,早已走了。
这样过了一个年头,正是腊尽春回,恰巧天津有一大商船,许多客人载了货物要到南洋去做买卖,需人帮忙。
他遂托人说项,推荐到那边去,情愿到外边去走走,多少得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