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听了,心中明白,知是自己以前探寻宋彩凤时遇见的那个汉子,很佩服他的勇敢,遂把这事告诉朱大常和云三娘。
云三娘说道:“先我而往者,大有其人。”
朱大常又向老者探询邓家堡所在,那老者说道:“就在城东十一二里,那地方都是邓家田地。”
正说到这里,忽听锣声响,众人喊道:“来了,来了。”
果然邓家出丧,仪仗已到,十分丰盛。
邓氏弟兄穿着细麻短褂,都坐在马上送殡。最后又见邓录提着棒在灵前步行,面上一个很大的青痣,相貌凶恶,身躯雄壮。一个孩子穿着孝衣,有一个庄丁搞着而走,还不过六七岁。等到灵松一过,看的人纷纷而散,三人也就走去。
朱大常道:“邓家你既不在城中,我们也不必入城了,不如寓居郊外,行事较便。”
云三娘闻言,点了点头。
于是,三人投到一家悦宾大旅店,开了一个大房间住下,歇宿一宵,以便次日去到邓家堡见机下手,准备虎斗龙号,一场大战。
洛阳邓七怪的来历,著者虽曾在续集中提起,然而简略不详。现在且先把他们再行详述一下,好使读者知道他们究竟是何许人物。
邓氏弟兄的老子邓振洛,是个哥老会中的首领,在潼关一带很有势力。红羊之役,邓振洛也曾聚集徒众揭竿而起,应响太平天国,和满清反抗,颇得石达开、陈玉成、谭绍洸等倚重。
不知后来怎样的利禄意心,乘太平军转战疲敝之际,忽然倒戈起来,太平军在豫省遭他袭击,很受影响。但是后来他忽然忏悔了,总算没有去做满清的官。然而他已是富甲一乡,在洛阳地方拥着许多田地产业,结识官绅,很有势力。
不过有许多哥老会中的人,要寻着他报复前仇,因此他求教了一个异人,把他所居的邓家堡,很精密地大大改造了一下。
堡的周围分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南面是正门,这是外堡,没有埋伏的。至于内堡,却筑成海棠式的形式,分着金、木、水、火、土五个门户,在这五个门户里面,又分为圆形的八个门户,唤做乾、坤、震、良、离、坎、兑、巽。
各个门户中间,都置有秘密机关,不使外人轻易飞越雷池一步。只有几门是可走得通而无机关的,然非个中人却不能知晓,这就唤做五花八门,是一个惨淡经营的迷魂阵。邓氏一家便安居在内,有恃无恐,不怕仇人光临了。
在宅子的中央,设有座小楼,可以瞭望四围的门户,倘有外人到临,在金门有事,楼上便扯起一盏白灯来,木门有事便扯起一盏青灯,水门有事,便扯起一盏黑灯,以此类推。
倘然外人进了乾门,再鸣警钟一响,坤门则二响,这样宅中的人有了这座司令楼,便可知道敌人在哪一处了。
堡中庄丁甚多,大都是邓家亲信之人,都谙武艺,所以邓家堡严如龙潭虎穴,外人不易轻入。
邓振洛共生七子,最长的即是邓,膂力最大,善使一柄七星宝刀是邓氏传家的宝物。因他面上有一青痣,别号青面虎。
另一个邓骏,别号出云龙,善使两柄短戟。
第三个是闹海蛟邓驹,惯舞一对鸳鸯锤。他们兄弟二人深通水性,能在水中张眼潜伏一昼夜不死。
第四个即邓骥,善使一对双刀,因他爬山越岭如履平地,故名穿山甲。
第五个即邓骋,善使一根杆棒,这种兵器使得精妙时,能使敌人碰到即跌觔斗。因他性情阴险,惯生毒计,故别号赤练蛇。
第六个名唤九尾龟邓驰,七弟兄中要算他武艺最低,为人亦最忠厚。
第七个便是火眼猴邓骐,其人十分瘦小,如同猿猴模样,本领却是最强。因为邓骐在少时即拜少华山承天寺的住持空空僧为师,那空空僧是峨眉山金光和尚门下的得意弟子,与天王寺的四空上人是师弟兄,所以邓骐能通剑术,借着峨眉门下的幌子,在江湖上更有声势。
他们七弟兄不似邓振洛行为,专一联络黄河两岸的土豪恶霸、绿林英雄,俨然为一方之雄。
邓骤的妻子郑氏秋华,是山西潞安州名镖师郑豹之女也通武艺的。秋华还有一位兄弟耀华,有很好的本领,可惜其行不归于正。还有邓驹的妻子夏月珍,是河南巨盗夏云的独生女,夏云爱上了邓驹,把女儿嫁他为妻。
现夏云早已故世了,邓振洛也早正首丘,他辛苦经营了一生,不过变成儿子们罪恶之资而已。
七弟兄中惟有邓骐年纪最轻,尚没有授室,他的性情却非常淫恶,常常到远处去采花,不知害死了多少贞烈的女子。
有一天,他单身从开封回来,途中忽见前面有一妙龄女郎,跨着一头黑驴,向前得得地奔跑。不由心中一动,把坐下青鬃马紧紧一夹,飞也似地追上去,追过了黑驴,回头一看,使他不禁神魂飞越。
原来那女郎穿着一身紫衣,生得一张鹅蛋脸,明媚的秋波,雪白的贝齿,面上薄施脂粉,娇滴滴越显红白。
在北地胭脂中,实在罕有。瞧见这样秀丽的姿色,他也不顾孟浪,轻轻唤了一声:“小姑娘,你往哪里去?一人独行不怕强盗么?”
那女郎向他斜睨了一眼,睬也不睬,催动黑驴望前紧跑。邓骐疑心她羞涩,不肯和陌生男子答话,心中暗想:“我只要跟着她跑,不愁她会走开去。少停到得晚上,我可见机行事了。”
遂在女郎前后跟着她赶路。女郎行得快,他的马也跑快些,女郎行得慢时,他的马也跑得慢些。
这样赶了六七里路,天色渐渐黑暗,前面已到七星店。
这是一个小镇,镇上也有一家小旅店,那女郎便到旅店内投宿。
邓骐心中欢喜,也就入内借宿。那女郎住的东厢房,他住下西厢房,遥遥相对。
这时天还未黑透,邓骐走出房来,见庭中十分宽敞,东西两株梧桐树,枝叶茂盛,遮去了半个庭院。
忽闻背后娇声唤道:“店家,快拿一盆热水来。”
外面早有人答应一声,邓骐回头瞧见女郎正立在门边,纤纤弓鞋,瘦不盈握,不由向她笑了一笑。
女郎只装不见,随意四瞧,等到侍者端上热水来,她就缩身进去了。
邓骐看得心上痒痒的,在庭中走了两个圈子,走到东厢房窗前,正在呆思呆想,墓地东厢房的窗开了,那女郎端着一盆用过的水,向外一泼。
邓骐急闪避时,已是不及,一件枣红缎子夹袍,已被淋湿了下半截。
女郎却说声道:“哎呀!这位先生怎么在此窗外?泼湿了衣服如何是好?”
邓骐红着脸,只得说道:“不要紧的,姑娘,不知者不作罪。”
刚想再说下去,扑的一声,窗已关上了。
邓骐没奈何回到自己房里,把枣红缎子夹袍立刻脱下。展开了挂在床头,自己怪自己不留心。又觉得那女郎的莺声燕语犹在耳边,自己虽然湿了袍子,却换得她几句清脆的说话,也还值得。
晚餐过后,他把灯吹熄了,先到床上去睡,养息一回。心中有事,睡不成眠,推磨到二更过后,听听四下人声寂静,店中人都已深入睡乡。他遂悄悄起身,轻轻开了房门,走到庭中。
正是个月黑夜,天上只有数点稀朗的明星。见东厢房里灯光亮着,估料那女郎没有熄灯而睡,这也难怪她的,小小女子一个人在外边住宿,如何不胆怯?
少停,她见了我,不知要怎样地惊惶,我倒不得不温存她一番,若是她不肯就范时,再用强硬手段。想定主意,蹑足走至窗下,轻轻橇开窗户,一个燕子斜飞式跃入屋中,仔细一瞧,房中空空的不见倩影,那个女郎不知到哪里去了。
不觉失声道:“咦~这个小姑娘难道有了隐身术不成?怎的不见呢?”床后有两扇小窗微掩着,莫不是她打从窗中逃出去了。不会的,她一则不见得有这样本领,二则也未必料到我要来侵犯她呵。”
邓骐正自狐疑,忽然背后刷的一声,飞来一颗小石子,不及闪避,正中脑后,痛得他直跳起来。眼前一闪,又有一颗石子飞至,连忙一低头,那石子打向身后墙上,反激过来,落在他的脚边,他才知道那女郎一定是个能者了。
恼着成怒,一个翻身跳出窗来,仿佛窥见梧桐树上一条苗条的黑影,向右一闪,已到了屋上。
他遂喝声:“不要走!”
跟着一耸身跃上屋檐,朝对面一望,不见影踪,翻过屋檐,也不见什么,心中不由十分焦躁。忽听下面厢房内女郎的娇声喊出来道:“不好了!有贼子来行窃哩。店家,店家,你们快来!”
这一声喊,早惊动了店中人,大家赶紧起身跑来,店主和待者们都拿着棍棒,大呼:“捉贼!贼在那里?胆敢跑至老子店里来了,拿去请他吃官司。”
这时,邓骐早已跃下,只好装做闻声奔出的样子,忙问店主人哪里有贼,店主道:“我也听得那姑娘的喊声而来,不知那贼骨头匿在何处。”
又听房里娇声说那贼脑后高起有一个红肿小块的,店主遂敲开东厢房门,和一个店伙闯到里面去了。
邓骐把手去摸他的脑后,果然中了一石子,隆然坟起有一个小块了,吓得他躲在房中去,不敢露脸。
只听店主从对面房中回身出来道:“原来那贼子已跑去了,可恶的贼子,我正和老婆睡得十分酣熟,他却来扰了清梦。”
一个旅客带笑说道:“这不是扰人清梦,却是扫人雅兴哩。”
说罢,呵呵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