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听鹂觉得这童子果然可爱,恨不得抱他过来,一问姓名。
这时,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坐着两匹白马,身上穿了一青一红的衫子,先在场中跑了几个圈子。
锣声一阵紧一阵,而女子便立在马上,作天魔之舞。一会儿二马对奔,跑得相近的当儿,二女子各将身子一跃,大家交换了一匹马。
这样循环换着,在马背上如履平地,看得众人呆了。锣声渐低,二人忽地把姣躯倒竖在马背上,双足向天,嘴里唱起歌来,唱得很是好听。
等到唱罢,二人一翻身坐在马上,向观众笑了一笑,退到后面。
此时,便有一个四十多岁的伟男子,发长如鬼,双目的眼珠好像突出在外面,形容生得可怕。手里举着一根很长的黑鞭,在空中挥着,呼呼有声,从那帐蓬中,引出两头幼虎来。
先在场中走了一个圈子,徐徐到得场中。伟男子口里发出一种口令般的怪声音,那两头乳虎便相对着跳舞起来。大众看了,不由好笑。
这只幼虎竟然像一只猫儿一般,驯伏得一些也不觉可怕。做罢各种表演,两头乳虎立着不动,伟男子展开双臂,喝一声:“来吧。”
两虎奋身一跳,早左右分立在他的臂上。那伟男子便向大众带笑说道:“众位爷们,看得高兴吗?幼虎的表演尚不足观,请诸位稍得一下,看大虎来了。”
他说完这话,挺着两臂,把两头幼虎托回帐蓬里去。接着,便看他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臂上套着三个铁圈,手中仍把那黑鞭向空挥着,便有一头大虎,从帐蓬里跳将出来。
伟男子只顾把黑鞭不住的紧挥,回口里发出嘘嘘的声音,那大虎方才跟着他一步一步来到场中。众人瞧那虎鞭,比驴儿还大,全身毛色斑斓,一对金睛突出,张开血盆也似的嘴,露出大舌和锐利的獠牙,果然十分威风,令人有些害怕。
那伟男子和大虎对面立着,从壁上取下三个铁圈,口中猛喝一声,向大虎——掷去第一个铁圈抛到大虎面前,大虎伸起左前爪抓住,踏在地上。
第二个铁圈来时,伸出右前爪抓住,踏在脚下;第三个铁圈飞到时,那大虎张开虎吻接着铁圈,衔在口里。
伟男子遂走近虎身,一手拉着虎口里的铁圈,顺着势旋转。那大虎便跟着他,团团打着圈子只顾转。这样转了二十个圈子,方才停住。
看那大虎,前面双脚踏住的铁圈,仍没有换动地位。伟男子便将铁圈从虎口取出,又取出了虎爪下的铁圈,抛在一边。
遂叫一个穿红衣的小姑娘前来,他将手中鞭呼的一挥,小姑娘早跳到虎背上,骑着那大虎,在场中绕着圈子,慢慢儿地走。
伟男子在旁边挥着黑鞭,很严密地监视着,这样走了两个圈子,仍回到场中心。
红衣姑娘下了虎背,伟男子又对她说了几句话。她好象很勉强似的,遂向地上仰卧着。伟男子把黑鞭挥了三下,那大虎走过来,伏在红衣女的身上,张开了大嘴,把它的舌头,在她的面上舐了数下。
此时那红衣女,面色发白,闭着眼睛,一任那虎摆布。四围的看客,都很代她担心,倘然那大虎发起野性来,那少女不是很危险的吗?但是那大虎在伟男子指挥之下,竟很驯良得一些也不伤害,像和那红衣女很亲热的样子。
伟男子口里又喝了一声,红衣女遂将两手抱住虎的前腿,那大虎也将双爪举起,好似扶她起来的样子。红衣女从地上立起来时,那虎也作人立,红衣女望旁边一跳,那虎方向地上一坐,昂着虎头,向四下看看。
红衣女取出一块手帕,揩着她额上的汗,走开去了。那伟男子又对大众说道:“诸位爷们,方才瞧了这大虎,在那小姑娘的面上舔着,大概很代那小姑娘捏把汗的。这个是危险的事情,但不是这样表演,便不能出人头地的。
现在这个不算数,因为还不算危险到极点。待我把我的头放在虎口里,看它咬不咬。若是它要咬时,我这条性命算为了表演而牺牲,若是它不咬的话,我的头当然还生在我的颈上,我便要开口说话,请诸位爷们另外随意赏赐几个钱,给我晚上喝酒。”
说毕,遂后走过去,将虎的口上下擘开,又将自己的头颅徐徐伸到虎嘴里去。那大虎张开着嘴,把那伟男子的头整个儿的衔在口里,却并不下咬,不肯伤害他的主人。
当然这是经过训练的,不然怎肯冒这样的巨险呢?隔了一刻,伟男子将他的头缩了出来,吐了一口气,带着笑对大众说道:“侥幸得很,我的头还留在我的颈上,没有咬掉,那么,请诸位多多赏赐吧。”
他说了这话,便有两个汉子,托着藤匾向大众讨赏。众人便纷纷将钱抛在匾里,不多时早已满了。
伟男子见了十分高兴,便又说道:“多谢诸位的赏赐,待我再来冒险一下,给诸位爷们看个饱。”
便又将虎嘴分开,将头送进去,他此番格外卖力,尽把头向虎嘴钻入,于是他的头又没入虎口中,两只虎牙,碰在他的颈上,十分危险。
正在这个时候,不料观客中有一个顽童,掷了一颗石子,刺斜里向那大虎身上飞去。
这一下,不知是他出于游戏性质呢,还是被这恐怖的状态激起了他的反常态度呢?遂后飞了这一石。
但那大虎出其不意地吓了一跳,虎吻立合,喀嚓一声,将那伟男子的大好头颅顿时咬了下来,鲜血淋漓。
这一遭他真的牺牲了,大概他梦想不到的。
全场的人立刻哗乱起来,那大虎失了指挥的人,又见四面的人都在骚动,于是大吼一声,向人堆里跳过去,想要冲出围场。
许多看客更是惊骇,大家回身拔脚急于逃命,东倒西跌,自相践踏,救命之声,不绝于耳。夏听鹂和周杰也都十分慌张,惟有周杰带得一柄宝剑,遂拔了出来,和夏听鹏左右分开,保护家人,教他们不要惊乱,此时要走也走不成了。
夏听鹂拆了两根椅子脚,拿在手里。瞧见兽戏团中,早有那个黑少年和童子,还有红衣女等,一齐手执兵刃跳出,去追捕那虎。
同时,西首头等座里,有一个壮士手横宝剑,一飞身从众人头上跃过,去帮着拦截大虎。对面正有一个小小土阜,那虎跑到了小阜上。见背后有人追赶,它就回转身来,前面的两爪踞地作势,张大着一双凶狠的金睛,虎视眈眈,专待敌人进攻。
兽戏团中的少年和童子等,追到土阜下,见了大虎这个样子,一时也不敢上去。但是,那个壮士却挺着剑,向那大虎所在直奔上去。
大虎见有人来捕它,狂吼一声,向那壮士头上扑过来。那壮士侧身让过,将手中宝剑舞起来,变成一道青光,滚向大虎身上去。
夏听鹂等众人瞧得很是清楚,见那一道青光,在那大虎前后盘旋了数匝,那大虎已被刺倒,骨碌碌地滚到土阜下,躺在血泊中,四爪向空中乱舞,一会儿便不动了。
众人惊魂初定,秩序渐渐平静,可是受伤的人,已不少了。许多胆子较壮的人,又一齐拥过来,争看那杀虎的壮士和那死虎。
夏听鹂叫周杰保护着家人,自己立即跑到那边去瞧看。那壮士已把剑插入鞘中,神色不变,走下土阜,对兽戏团中的人说道:“你们的大虎,已咬死了人,又突围而奔,野性复发。虽则有你们追捕,恐防一时难以驯伏,又去伤害人畜,所以我拔剑相助,把这虎斩了,使人心可以安定。不过对于你们,却有损失了,不要怪我吗?”
黑少年对那壮士说道:“我们在此地表演,无非想多几个钱,哪里知道闹出了这个乱子,把我们的团主都咬死了?我们还要这头虎做什么呢?这头大虎是团主在云南山中收伏来的,相随数年,十分相熟,每次表演,没有闯过祸。
现在不知是哪一个顽童扔了一石子,以致闹出这个惨剧来。那虎惟有团主能指挥它,我等恐难制伏。承蒙先生仗义相助,斩了此虎,免得危害地方,累我们更要获罪。真是感谢之至。而先生的神勇,也是非常佩服的。”
壮士微笑道:“不敢!不敢!”
正要回身走去,夏听鹂对那壮士凝视了多时,瞧着他一种英爽的态度,威武中带着秀气的面容,认得此人就是荒江女侠的同门师兄双刀客朱大常。
这一喜,真可说得喜出望外了。
刚要想上去见时,又见那黑少年喊出来道:“先生,慢走,慢走,请你留出尊姓大名,你可还认识我是谁吗?”
朱大常听了,回转头来,对他说道:“我姓朱,但与你素昧平生,却不相识。”
那黑少年道:“朱先生,可记得当年张家口外,骑花驴的童子吗?我姓韦,小名阿虎,现在却单名一个虎字了。
我父韦飞虎,前在北方是一个有名的大盗。我母亲那时在家里,把迷药放在浓茶里,给一位姑娘喝了,要把她杀害,劫去她的金银。
后来,都是我骑了那花驴出外,跑到了外面来,遂被你撞见,赶去援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