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三只得答应一声,便载着二人重又驶至西山。
恰巧在停船的时候,史兴正在湖滨闲眺。
丁三便走过来,指着史兴对二人说道:“岸上这个渔哥儿,就是引女侠去的,你们可去问他吧。”
二人听了丁三的话,周杰首先跑上岸来,一问就是,这真是巧得很啊。
二人到了史兴家里,史兴又请二人上坐。
史大嫂也出来相见,彼此通过姓名。
夏听鹂先将自己和女侠的关系告诉史兴夫妇,史兴遂将女侠夜探横山,投水自沉的经过详详细细地告诉一遍。
夏听鹂和周杰听得这个噩耗,当然知女侠已葬身鱼腹,空留英名,心里非常悲痛,大骂横山湖匪猖狂无道。
史兴也说:“女侠这样好的本领,以前曾经过许多恶战和危险,都能取胜,这是她自己讲出来的。却不料此次送命在太湖,岂是她意料所及的?我们总该想法,代她复仇才好。
不过湖匪中很多能人,女侠尚且不敌,何况我们呢?所以我们夫妇二人,忍耐着这口气,无处发泄。将来若有机会,必要杀上横山,捣破匪窟的。”
史大嫂也在旁边嚷着,要代女侠复仇。且说这样一位又美丽,又勇武的姑娘,竟死于非命,真是非常可惜的。
夏、周二人也为了女侠,洒了几点眼泪。
夏听鹂又对史兴说道:“我等虽然很愿意代女侠复仇,无奈自己的本领有限,力不从心。但女侠尚有一个同门的师兄朱大常,江湖人称双刀客,武艺高强,和女侠仿佛的。
可惜,他们先前失散了,没有同来。
若得此人前往,引导着我们,方才可以冒险到匪窟去,又有他们的师长一明禅师和云三娘,都是昆仑派的剑仙,天下无敌的。
他们能够来时,雷真人等便不足虑了。”
史兴道:“那么,我们到哪里去找这些人来呢?他们若知道女侠身死的消息,必肯前来歼灭仇人的。”
夏听鹂道:“一明禅师和云三娘,大概在昆仑山。不过,远隔千万里外,一时怎能够跑到那里去呢?”
史兴听了,叹了口气。
夏、周二人在史兴家里坐了一会,因为女侠已死,各人心中非常不高兴,他们便要告辞。
史兴却挽留道:“时已不早,你们断不能再回香由,且在西山歇宿一霄,明日再行动身吧。我们夫妇别的没有奉敬,酒和鱼是有的。大家难得相逢,不妨畅饮数杯。”
夏、周二人见更兴夫妇很是直爽,便点头答应。这天晚上,史兴杀了几条鲜鱼,沾了七八斤洒,夫妇二人,陪着夏听鹂、周杰一同吃喝。
这夜月色依然很好,史兴多喝了酒,有些醉意,想起了女侠在此舞剑的一回事,心里又是悲痛,又是愤恨,竞大哭大骂起来。取了两柄渔叉,要拖夏、周二人同上横山去杀贼。
幸亏史大嫂将他按住,对二人说道:“这个洒鬼,只要喝醉了洒,就要做出什么事来的。此后我不能让他再喝了。”
史兴虽经史大嫂按住,夺去了渔文,他却仍要喝酒。一回儿又忽地立起身来,嚷着快到横山去。史大嫂没奈何,只得把他横拖倒拽地拉进房里去,推倒在床上,回身出来把门锁上。
夏、周二人见了这情形,不能再留,遂告辞回船。
史大嫂向二人道歉,送到门外,还听得史兴在房里大嚷大跳呢。
二人别了史大嫂,回到船上歇宿,想着女侠的事,深为扼腕。又觉史兴夫妇也是奇人,不能把寻常的渔哥儿看待的。
次日清晨,二人起身,在船上吃了早饭,丁三便要开船。夏听鹂惦念史兴,要想到他家里去探视,向他们告别。
却见史兴敝着脑,赤着脚,从岸上匆匆地跑来,跳到船上。
对二人说道:“昨晚我喝醉了,多多失礼,抱歉得很。我是一个粗贱的人,谅你等不致于见怪的。”
夏听鹂道:“史大哥,你为人非常痛快,在醉后更显出你的血性来,我等更是佩服,今日返舟,正要前来辞别。”
史兴道:“不敢当,我因为恐怕二位要回去,所以赶来相送。”
夏听鹏道:“多谢美意,我们到了香山,便要回转苏城。我住在枣墅,你们夫妇俩倘然到苏,千乞请来舍问盘柜。横山方面,倘有什么消息,也请你随时通知。我们无论如何,此心耿耿,早晚必要想法代女侠复仇的。”
史兴答应了,便道:“很好,蒙你们看得起我,将来倘到苏城,必要趋前请安。我不敢耽误你们的行径,愿祝你们一路平安,再会吧。”
说毕,向二人拱拱手,回身跳上岸去了。
夏、周二人坐着船回到了香山,重赏舟子。歇宿一霄,次日便坐了船,赶回苏城去。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里好不懊恼。
两家的家人闻得此事,都为女侠可惜,不免怪女侠太好勇了。夏听鹂常觉郁郁不乐,若有所失,驰马试剑的豪兴,也减去了不少,这个样子过了一个多月。
史兴那边消息沉沉,而湖匪的猖狂依然如故。
忽听人说,阊门外边从别地方来了一伙做兽戏的人。有各种表演,有些是滑稽突梯,有些是惊心动魄,大有可观,所以看兽戏的人,可说人山人海,热闹异常。
夏听鹂正是闷得慌,周杰怂恿他去看兽戏,于是二人带了家人,一同前往闻门观看。兽戏场的票价,分作三等。
头等,每座票价制钱二百文,在那时候可算是很贵的了。
座位舒畅而接近,可以看得清爽。二等,每人卖一百文也有座位,不过都是些长凳,而且距离较远。三等,每人票价三十文,却只能立着看,而没有座位。
然而看的人,大都是二等三等,在头等席上,很少的。因为吴人大半胆小,座位太接近了,比较危险一些,所以宁可远些的。
夏听鹏等购得头等座,入场后,拣着东边的一排座位坐下。看兽戏的人,源源而来。二等三等,一会儿早已挤得满了,有些人只得到头等里来。
此外,还有叫售食物的小贩,挤来挤去的做些生意。夏听鹂和周杰等坐定后,见场中地方很大,中间有一个黑色的大布蓬围着,大约里面藏着各种野兽了。
旁边有一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或立或坐,都是兽戏团中的人。
到了表演的时间,先有几个人打着鼓敲起锣来。
锣鼓一响,看客的精神顿时兴奋,只见有一个人,从布蓬里牵出两头又高又大的狼火来,一黄一白。到得场中,那人取过一面小锣,在手里敲了数下,二大便彼此猛扑起来。
其势甚猛,但并不咬伤,扑够多时,白犬被黄犬扑倒在地,算是输了。那人锣声一停,二大并不再斗,却走过一个童子来,展开双臂,将两犬的前爪拉住,气望上一抬,两犬便在他的臂膊上,头向下后股向上,倒立起来。
一会儿童子的手一翻,一犬早翻到他的背上,一犬挂在他的胸前。童子摆了一个坐马势,施展双手,把两犬忽然翻倒前面,忽然翻倒后面,忽而在上,忽而在下。
这黄白两犬,跟着他的手,翻来翻去的,好象风车一般,看得人眼花撩乱,大家喝起彩来。弄了好多时候,方才停手。
夏听鹂瞧这童子,不过十年上下的岁数,梳着两条小辫子,面目生得十分清秀,穿着一身蓝布衫裤,脚踏草鞋,很是讨人欢喜。
这场过后,接着便有十二头小白猿,各骑在绵羊的背上,在场中赛跑。跑得第一的猿猴,便有人去代它披上一件红衣,算是得胜。
后来,又排成队伍,学着马兵的操演,十分整齐。表演毕,循序而入。大众看得很是满意。锣鼓又响起来,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牵了一头黑熊出来,在场中叫黑熊表演各种动作。黑熊都听他的号令,一些没有错误。
末后,那少年又和黑熊相扑为戏。众人看得正是有味,黑熊的表演又停了。那少年便独在场中,打了一套醉八仙的拳法,功夫着实不错。
夏听鹂见那少年面貌生得很黑,臂上肌肉结实,象是个孔武有力的样子。那少年回过去,换了一件黄色纸衣,头上戴着一支彩色的高帽子,和那以前奏技童子,手执武器,一同走出场来。
那童子身上穿的红色的纸衣,头上也戴着纸帽,形式甚是滑稽。少年手里把着一管长枪,童子挺着一对鹅翎铜刺,两人各使个旗鼓,对打起来,刺光枪影,杀做一团。
夏听鹂瞧着,便对周杰说道:“这两个年纪虽轻,倒也很有些本领,我们及不上他呢。”
周杰点点头道:“不错,以我看来,那童子的武艺,比较那少年高强得多。你看,他手里的一对鹅翎铜刺,左右拈刺,着实有几路很好的解数。现在,他们不过是表演武术罢了,若是真地动手时,恐怕少年早已败了。”
二人战够多时,忽听那童子口里喝一声:“着!”
趁少年手中的枪没有收回去的当儿,一刺横飞而入,少年躲避不及,在他的滑稽纸帽上,早拥了一个窟窿。
少年便跳出圈子,拖着枪走了。
观众一齐拍起手来,那童子笑嘻嘻的提着铜刺,也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