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门一推,一个八九岁的小尼姑探头向里一望旋又走了。
玉龙正自惊异,忽听门外那小尼姑操着清亮的童音在问:“性玉师姐,那就是来索包袱的吗?你不是说只要试试那凤尾镖’姑娘的武功,却怎么将她伤了?怎么不是你,是四娘吗?……唔,一定是你们打不过人家,师傅出手偶伤的了……怎么,是个老头伤的?咱九华山怎容凡夫俗子在此撒野?……”
玉龙闻之一愣猛然门一推,那位似曾相识的年青女后端着一盘茶果走了进来。
玉龙心中雪亮,此人必是那性玉跟在她身后的那小尼姑紧紧随在后面,站在那里转着机灵的大眼睛一会儿瞧瞧玉龙,一会儿望望躺在地席上昏迷不省的文凤。
“檀越请稍候片刻,我师傅即时便回。”
那性玉庄重地将茶果放在香案上,转身来料看文凤,反使玉龙向一旁站去了。
他越看此尼越似桃花苑中所遇的那位小姐,方才门外断续入耳的谈话使他断然认定了这女尼必与行囊有牵连。
但桃花沟中的少女是不是此尼或者是那位适才一起托文凤的青年女尼,只因当时他只顾厮杀没来得及看清容面。
文凤自然清楚,但她又不省人事了。
尤其令人不安的是方才于山间那老女尼与“冷木子”遥相对话的光景分明很是相熟,那常三的来意据闻竟是奉年羹尧之命,须知那年大将军乃当朝第一显赫重臣,那老尼竟敢对他的信使挥斥如斯,真使人不敢想眼前发生的一切。
眼下行囊在她们手里,而文凤又负伤昏迷。
这几个女沙弥是奸是诚是人是妖尚不分明,从她们阻止“冷木子”、常三等人行凶及对自己兄妹二人的态度来看,纯似一片至情,不似藏奸。
但她们为什么要夺那行囊,那老尼又是个什么人物?
玉龙百思不得其解,焦灼之色不免溢于行表。
正巧被那偶然回头的性玉发觉了,她不禁心中窃笑。
这时,那另一位妙龄女尼推门而入,口中叫道:“师傅回来了。”
玉龙慌忙迎上前去,当他向老尼施礼的时候不觉怦然一征。
这老尼好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老尼略一回礼,便去看那昏迷不醒的文凤。
随后她对那小尼姑叫道:“性云,你陪这位施主暂到前堂歇憩去吧。”
玉龙料知她们要为文凤解衣拿捏,自己一个男子自然要回避了。
于是,转身随着那小尼姑出屋走向前堂。
那性云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子,天真烂漫无拘无束,进了堂中给玉龙又是端茶又是端果。
玉龙虽然心中挂念着文凤,但他见性云年幼活泼,有心欲从她的口中讨些消息。
哪料性云更是性急,开口便涉及实质。
她闪着活泼的眼光问玉龙:“适才那位昏迷了的姐姐是叫‘凤尾镖’吗?”
玉龙略微一怔,但那性云一片真情望着他,他忽有一种赤子不可欺的感觉油然而生,虽略迟疑,终是点了点头。
“她打镖比我怎样?”那性云毛手毛脚地去香案上搬下一个香炉置在堂中,然后燃了三炷香,便回到玉龙一旁。
“你看我的。”
只见她身一欹,腕抖之际,“飕~飕~飕~”三枚铜钱脱袖而出,正将十步开外的三枝香头打灭了。
玉龙见她如此小的年纪竟打得一手好铜钱镖,不免赞了几句。
那性云经此一赞很是得意:“打香头不算什么,去年在杭州我还用铜钱镖打过恶人哪!”
玉龙闻之一惊,陡地若有所触地急声问道:“是不是去年中秋晚上。”
“咦,你倒知道我与师傅去年八月十五在翠竹庵的行侠之事,莫非会算?”性玉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
而玉龙则喜得连连搓手叫妙,怪不得那老尼如此面熟,原来去年在翠竹庵援手却敌的就是她,而这个小尼姑不用说,定是那坐在瓦楞上飞镖打人的小尼姑了。
这工夫性玉走了进来。
那性云一见便招呼道:“师姐,那人果是‘凤尾镖’呢。”
性玉连忙狠狠瞪了她一眼,厉声喝斥道:“胡说些什么?当着施主的面,一点出家人的样子也没有。”
那性云迎头被浇了盆冷水,顿时蔫了许多,委屈地低声嘟囔着什么。
性玉不再理会性云,对玉龙合掌恭身作礼道:“施主,我师傅有请。”
说罢,一把拉起性云在头里走了。
玉龙随二人转进了一间精舍,屋内那老尼正坐在桌旁发怔,而另一位妙龄女尼在给躺在床上的文凤喂药。
玉龙见文凤已苏醒,久悬的心稍稍平息了些,便向老尼施礼敬谢。
相互一交姓名法号,玉龙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老尼乃是“红莲仙子”毕红霞的妹妹玉莲大师,玉龙这才明白为什么常三如此震慑于她,当即又谢了去年杭州翠竹庵援手解围之恩。
玉莲大师微笑着说道:“少侠也是个热血的义士,竟然舍身携保这等关系天下社稷的重物,实是可敬可佩。”
说着伸手从性玉手中接过了行囊,递与玉龙说道:“总是我门规不严教徒无方,致使弟子在外逞强闯祸,还望少侠看在我这老尼面上,多多见谅。”
经过交谈,玉龙始知事情的原委,那性玉果然是骆家的小姐。
那日玉龙离开桃花苑不久,她便也打点行装踏上了回九华山的路程,由于贪玩心重,路过桃花沟时,她便也去一游,赶巧遇到了玉龙等人在厮杀。
她听那“一枝花”边与文凤厮搏,口中还边骂着“凤尾镖”什么的,不由怦然心动,躲在桃树上观战,后来又不忿下树与文凤联袂杀退“一枝花”。
只是由于她性情狷傲,在桃花苑中闻听苗公子一席话将“凤尾镖”夸得了不得,故此立意要与之一较高低,然当时文凤恶战之后甚是狼狈,她又不愿乘人之危。
同时,误认为玉龙与文凤是一伙的,当那行囊落地时她灵机一动,这才拎包而走,留下了“欲取包袱者请到九华山莲花峰”之话,实欲以行囊为饵,引文凤上山再一较胜负。
至于行囊中有此重物,她连想也没想。
玉龙瞧见性玉一脸歉疚之色,也不好再说什么,故尔打起哈哈来,对玉莲大师说道:“事既至此,实乃天意,倒教我能结识了老前辈也是甚幸。况且便是行囊不失,我也是要来九华山的。”
那一直守在文凤身边的妙龄女尼闻听浅笑盈盈地立起身来,朝着正欲解开行囊的玉龙施礼道:“少侠不必找了,那封信我已自取了。”
说着从袖中取出了那封吕黄中托玉龙捎给四娘的信扬了扬道:“多谢你带来了哥哥的家信。”
玉龙闻见一怔:“怎么,你就是四娘?”
那女尼也是调皮,掩嘴一笑说道:“少侠莫非忘了那天清晨比武之事了。”
玉龙闻之脸现羞惭,那一日他在吕家后院曾被吕四娘扮作黑衣人戏弄过一回。
当日四娘就走了,故尔他没能见到她的真容,没想到竟是这么个妙龄女尼。他不由又看了一眼性玉,心中叹道:“这两位美貌女尼,模样性子倒也都是一样,只是有些挟技不肯让人。”
当下对玉莲大师说道:“大师的两位高足果然身手不凡。”
那性云闻听不满地叫起屈来:“你怎么没提我?在翠竹庵我对你还有援手之恩呢。”
玉龙甚是窘迫,闹了个大红脸。
玉莲大师见状忙喝止住不知高低的性云,转又对玉龙说道:“其实她们三人皆是我兄长门下的弟子,我不过是闲暇好事,代兄授艺而已。”
玉龙闻之大惑不解:“以大师武功之高,竟没有自己开山授徒吗?”
适才出口,忽见玉莲大师神色有变,不觉惶然遏住了话头。
那宝莲大师强笑了笑,虽没说话,显然无意继此话题。
玉龙也是乖觉,话锋一转对玉莲大师说道:“晚辈椎鲁见少闻寡,不知适才舍妹中了什么邪门暗算,唯见她面色铁青,浑身厥冷,脉状甚是古怪,似乎中了什么巨毒暗器。”
玉莲大师怔了怔,然后若有所思地翻舒开右掌。
玉龙一惊,见那掌中横着一根细如毛发的寸长木刺,殷红如血显带巨毒,自己从来也没见过。就是那性玉、四娘一旁见了,也只是摇首称奇。
她俩适才见玉莲大师不住地为文凤拿捏腰俞穴,倒不知师傅何时将此木针挥取干掌中的,不虞这么一根木刺竟威力如魔,怪不得师傅初时一见文凤的神色,额上竟沁出密如牛毛的细汗来。而那性云见了偏偏叫出声来:“血木针?!”
那性玉愕然地喝了她一句:“别胡说,你懂什么?”
那性云最是好强,嘴一嘟不满地说道,“我当然识得,师傅那里有一把呢。”
性玉见她说得有鼻有眼,尽管有些动摇,却忍不住还想斥喝,却被吕四娘暗中扯了一把。
这四娘心机最是缜密,她深知性云年幼最受玉莲大师的宠爱,常常伴着师傅起居不离。
她现在这等说论,显然有真无假,一时几人都缄口不语,把眼望着玉莲大师。
玉莲大师微微叹了口气:“性云所说不差,此物正是‘血木针’。唉!那‘冷木子'未免太手狠了些。”
她扫了一眼床上已匀息入梦的文凤,对玉龙说道:“你妹子也算有缘,这‘血木针最是蛰毒,中者两个时辰后便全身糜烂而亡。而且天下能解此毒者,除了‘冷木子’,恰恰也只有我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