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裁见状，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云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说来，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倏尔。
云仁衍眉眼一舒，便缓缓地说道：
“玉公子，既然如此，老夫就直言相告了……
心儿今岁也已经是碧玉之年了，《钟离律》有令，制女岁至十七，而父母不嫁者，罪使长吏配之，其家人也要遭坐。
不瞒玉公子，老夫正是担忧此事啊……”
玉裁听罢，嘴角略微一动，心里暗想道。
这个云大人，说得还真是头头是道，竟然把《钟离律》都搬出来了……
你是这白鹿郡的太守，谁敢动你的孙女？谁又敢连坐你的家眷？
玉裁心中一阵忍不住地冷笑，嘴上却和声奏道：
“原来如此……
云大人，依在下之见，此事倒也不难。”
云仁衍闻声，便旋即追问道：
“玉公子当真？
还请玉公子直言相告！”
玉裁说罢，便略微一下，故作思忖的模样，和声又道：
“云大人，《钟离律》虽然已有定制，可云大人既然是白鹿郡的太守，一郡之长……
在下昨日所见，云大人在郡中又颇具威望，想必就算云姑娘到了十七岁，恐怕也无人胆敢说三道四。”
云仁衍闻声，刚要出言，却听玉裁又接着说道：
“云大人，何况上古《周礼·媒氏》有云，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
云姑娘的婚事，若是依循古礼，却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
云仁衍听罢随即面露惊叹之色，口中轻声道：
“玉公子真是博学多才，竟然连《周礼》都如此熟知？
可惜《周礼》不过是亡国礼制，传世本就不广，若老夫所记不错，《周礼》恐怕只存世一载，周便亡了。
玉公子，若说到古礼，这女子婚媒之事，还是应当依据殷商之礼最为稳妥。”
玉裁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云大人此言差矣。
周一朝，国祚虽短，其礼制，却承继夏商之典章，其损益兴革，实则大有裨益。
在下愚以为，一国之礼制，不仅要对前朝之制继承没袭，更要有所变通。
依在下之见，《周礼》自然要比殷商礼制更为可取……”
玉裁话音未落，便被云仁衍出手打断。
云仁衍急躁地一挥手，连忙劝道：
“玉公子，轻声！
玉公子好生大胆，此等大逆不道之语也敢妄言？！
好在眼下是在老夫的府中，若是在别处，玉公子恐怕已经被官府抓去了！”
玉裁凝眉一笑，耸了耸两肩，不假思索地回道：
“云大人，在下只是在说周礼和殷商礼制的优劣，又有何妨？
在下又没说大黎的礼制如何……官府凭什么拿人？”
云仁衍有些哭笑不得，急忙和声说道：
“玉公子真是天真，周礼再精妙可取，却也是亡国之礼制，安能随意议论？
好了好了，玉公子，不必多言，公子意思老夫已经明了。”
玉裁见云仁衍面露不悦，便也只得闭口不再言语。
……
殿外侍应的女侍端来清茶，正悉心地在玉裁和云仁衍的身侧摆放着。
玉裁早已觉得口干舌燥，正端起一盏，刚要揭盖呷饮。
这时，云仁衍忽而拧紧了眉头，叹息道：
“唉，玉公子啊，老夫只是想为心儿寻一门好的亲事，怎么就这般难呢？”
玉裁听罢，嘴角一抿，却故作疑惑地问道：
“云大人，请恕在下唐突，敢问云大人，已为云姑娘选了哪几户人家？”
云仁衍正“吸溜”地饮着热茶，不经意地回道：
“白鹿郡之中，老夫倒是有几户心仪的人家，不过……”
云仁衍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玉裁面上的反应。
见玉裁始终不动声色，云仁衍方才放下心来。
口中一口热茶饮下，云仁衍哈了一口气，和声说道：
“玉公子你应该也早有察觉，老夫的孙女心儿，多年来无人管束，早已习得了一身的坏脾性。
简直是任性至极，唉，哪有如何呢？
谁让老夫对心儿有愧？真是没办法……”
云仁衍说罢，便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样的玉裁却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围椅上。
两眼紧紧地盯着盏中浮动的茶叶，玉裁不经意地刮着茶盖，却始终不发一言。
云仁衍没想到玉裁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心中便已经有所安心。
“玉公子，实不相瞒，老夫的孙女心儿实际上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听到这，玉裁才略微朝云仁衍抬了抬头。
将口中的茶叶朝地上一啐，玉裁随口便问：
“云大人，这是好事啊，不是正遂了云大人的心愿么？”
云仁衍见玉裁的反应寻常，便干脆直声说道：
“玉公子，哎呀，孙女心儿的心上人，正是公子你啊！”
“什么？！
在，在下？！”
听到这，玉裁手中的茶盏顿时歪斜着口子。
玉裁满面惊愕地望着云仁衍。
一手正指着自己胸膛，玉裁另外一只手上，茶盏中的热茶已经倾倒而出。
滚烫的茶水洒在玉裁的袍摆之上，玉裁竟然丝毫未曾察觉。
云仁衍看着瞠目结舌的玉裁，年迈的脑袋只轻微地点了一点。
“玉公子，你，你……”
云仁衍结结巴巴地指了指玉裁身上的袍子。
倏尔，玉裁似乎才感觉到身上的炙烫。
“唰”地一声蹿起身子。
玉裁起身一跃，口中连连直呼：
“好烫，好烫！”
云仁衍看着玉裁狼狈不堪的模样，和声笑道：
“玉公子，不至于吧，老夫的孙女心儿难道这般可怖么？
竟然把玉公子惊吓至此？
连热茶洒在身上都全然不觉了……”
玉裁急忙将手中的茶盏往桌案上一置，拂袖在身上略微擦拭着。
有些尴尬地望着云仁衍，玉裁赔笑道：
“在，在下失礼了……还请云大人见谅……”
云仁衍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望着玉裁，口中只和声回道：
“无妨无妨，玉公子不必多礼。”
玉裁粗声一笑，便恭敬地解释道：
“云大人千万莫要误会，在下只是受宠若惊……受宠若惊……”
云仁衍浅笑地听着玉裁所言，便一饮手中的茶盏，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