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简单分工,李保民带着妻子抱着女儿到庵上烧香还愿,钟良民和黄自达装扮成挑夫、跟从,分别随在员外夫妻的左右。
不想,李家所发生的一切让保长全富的耳目给盯上了。
全富立即进城去找姐夫赵太尉,希瓐甚感茫然,不知所措。连忙向连襟寻计问策,钱师爷认真分析,徐徐说道:“作为太尉,地方有人报案,若不缉拿,放了匪首的骨肉,日后上峰必然追查你的失职之责。若是去了,你便做了不仁不义之事,你想,山寨匪首对你父亲有恩,也就是对你赵家有恩。若是杀了他们的骨肉,你就是不仁不义之人!一定得去,但须留余地。一切尽在自己的盘算和掌控之中,要沉着应对,见招拆招,只有这样,才能既完成任务,又保全赵家的名声。”
师爷说得简单,但做起来困难,然而赵希瓐身为山阴县尉,得到举报,无论如何都要带着衙役前往虹桥里的尼姑庵,迅速抓捕朝廷重犯。
朝廷下令斩草除根,赵希瓐哪敢怠慢?急忙领上五十名衙役在内弟全富保长的带领下,朝着虹桥里方向快速奔去。
这李保民、钟良民和黄自达三个人的脑子也是够好用的。李夫人手上抱的女婴是花袄里塞满的一团棉絮,不近前细看,谁也不知道里面无有婴儿,到了庵上,掏出棉絮,再把赤裸的女婴放进花袄中。随即让李夫人抱着喂奶。
都安排妥当之后,钟良民走到员外、自达的跟前郑重说道:“大王和夫人交代的事情,我钟良民已经完成,你们是重情重义的好人,小姐由你们带着,良民无比放心。”
“今后有什么打算?”李保民询问钟良民。
“我要带着小姐身上的东西,去见大王和夫人,只有这样,小姐才会安然无恙,你们也会省去麻烦。”
二人力劝火夫放弃尽忠,一同下山。此时,全富已领着赵太尉的人马就要进庵,钟良民二话不说,抱着小姐的被乳、衣物和银锁、手镯,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后山的万丈深渊。
当赵希瓐和全富盘问此事时,庵上的尼姑指了指后山,哀声叹道:“听到你们要来的消息,吓得贼人抱着婴儿,跳下了山崖。”
全富不信,便到后山往下一看,见婴儿的被乳还挂在崖中的枯枝上。他和姐夫赵希瓐只好领兵下了山。
路上,全富疑虑重重,他面对着赵希瓐,奇怪地问道:“姐夫,你不觉得此事太过蹊跷了吗?”
“内弟所指何事?”
“今天李保民夫妻怎么也在庵上?”
“这不奇怪,今天不是六月十九?是观音菩萨的生日!有钱人都信这个。”
全富还是不放心地认真提议:“要不我们到后山的崖底去细细查看,再将女婴的尸体运往县衙。”
“内弟,还是回去复命吧!今天是观音的生日,我们逼死了人,已是大大的罪过,还要看那死尸,若是激怒菩萨,可没有咱们的半点好处。”
被赵希瓐这么一说,全富顿时毛孔矗立,再也不敢提及此事。过了许久,李保民夫妻和黄自达才答谢了庵里的住持和尼姑,在返回的路上,自达无意中发现了小块的黄绸。
保民和自达一看,黄绸上的字提醒他们,朝廷不会轻易放弃,要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晚上,自达拿了些猪崽内脏放到火夫钟良民尸体的旁边。自达十分佩服钟良民的忠诚和勇气,可如今连火夫的尸体都不敢埋葬,还要让他做孤魂野鬼,四处游荡,怎不叫人悲伤哭泣?
赵希瓐回到了县衙,却遭到了县令的一顿臭骂:“你的脑袋长在哪里?上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明天赶紧过去,把尸体给我全部搬来,否则你我乌纱不保。”
赵希瓐唯唯诺诺地退出衙门。
第二天,希瓐和全富一早就来到了山崖的底下,他们看见了火夫完整的尸体,却只剩婴儿的部分内脏,说明豺狼光顾了这里。
希瓐令衙役将火夫尸体和女婴的内脏装上马车,然后疾速往县衙奔去。
保民和自达都肯定那故意留下一块黄绸的人,一定是县里的太尉赵希瓐,这说明他还顾及到了父辈们的友谊,即使当上了臭官,良心还未泯灭。
两人商量今后应该如何应对?李保民说:“这女婴是我们恩人的血脉,是钟良民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一定把她培养成人。
女婴是土匪头子黄基林的后代,然,黄自达未曾婚配,于是,李保民做媒将妻子的贴身丫鬟游瑞香许配给了黄自达。倘若有人提及此事,大可告知:自达来到李家后的第三天便与瑞香两情相悦,喜结良缘。
自达要保民给女婴起名。保民说:“这孩子既命苦,也命硬,今后一定要她快乐自在,喜事多多,就叫她定喜吧!”
就这样自达和游氏、定喜三人快速地组成了幸福家庭。
山阴县令见到火夫的尸体和那包女婴的内脏,脸色刹时青涩无比。他连忙叫来老虎岭的二当家前来辨别确认。这完整的尸体,马立东一眼就能辨出是火夫钟良民,可女婴的内脏,他就无能为力。为此,省、州官员火冒三丈,大骂山阴县令庸碌无能,上峰还派来忤作对女缨内脏进行鉴定,这忤作是个行家,他拿着棍子挑了挑后闻了闻,随即便十分肯定地肃然说道:“各位大人,内脏不是女婴的。”
忤作分析:“首先,大肠里有菜叶,女婴的肠里决不可能,其二,内脏贴满猪毛,说明移花接木之人是在慌乱之中运作的。其三,那就太简单了,整个内脏都散发着浓浓的猪屎味道。”
官员们一听,气得嗷嗷直叫,他们联想山寨近来的覆灭下场,就自然想到了老虎岭土匪的所作所为。
被土匪抢劫了的粮食还能一袋不少地归还朝廷,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李、赵、黄三家和山寨土匪的关系非同寻常。
县令将李保民、黄自达和虹桥里保长全富抓到县衙审问、对质,可是闹了半天也毫无结果。
全富的内心十分惭愧,要不是自己到县衙举报,就无有这般烦事出现,也不会连累姐夫赵希瓐。唉!自作孽,不可饶。
由于李保民、黄自达、全富他们口径一致,县令等官员,明明知道女婴没死,可又找不出任何线索证明匪首黄基林的后代人处哪里?加上帝党、后党之争,他们生怕此事拖长,反被对方拿捏,成为敌方攻讦的借口。于是,县令就把老虎岭余匪逃往山阴拒捕跳崖的案宗层层报送,一了百了。
而赵希瓐却因此事由县太尉降为一般捕快,主要是他和李、黄两家的恩情未了,怕日后影响县令的大好前程。
然而,赵希瓐的丢官,并没有改变李保民对他的看法,李保民始终记住赵希瓐为了一官半职,说出那般的无情话语。
此后的赵希瓐,精神恍惚,脸上亦无半点血色。幸好还有连襟钱俊的细心关照,钱俊叫他想开来,当官是一阵子,为人才是一辈子。
然而,无论谁怎样地开导和劝说,希瓐的身体还是日渐虚弱且时常咯出鲜血。县令见他十分可怜,便近前劝慰:“等身体好了,便让你官复原职。”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赵希瓐,强睁开惺忪的眼睛,有气无力地微声说道:“大人,是希瓐不好,是希瓐对不起大人,现在任何的东西,对希瓐而言已毫无意义。”
他拉着钱俊师爷的双手,情绪十分激动地认真说道:“我们的约定,一定践行!”钱俊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安慰连襟:“好好养病吧,您还要做爷爷,抱外孙哩。”
赵希瓐望着前来探望自己的汤汉先生,指了指导床头的两个儿子,随后张嘴笑了一笑。大家还想听他说些什么,谁知赵希瓐带着希望已离开了人间。见此,汤汉的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落下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