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靠在墙边,她戳着地上的雪堆,不时扭过头,扒着屋子冰凉的灰墙,往小屋的方向张望。屋檐上落下的霜花落在她的手上,掌心的冷意贴着脸颊,再次转头张望,可视线却被一双长腿挡住。目光慢慢上移,正好撞上吴赛淳垂下来的视线。
小神婆转头就要跑,却被吴赛淳拎着后领,“这个认识吧。”
吴赛淳绕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对视。圆形的铜钱隔在两个人中间,穿过铜钱中心四四方方的孔洞,他看到小神婆的双眼中露出了短暂的惊愕,可小神婆只是偏开视线没有说话,她的脸颊微微鼓起,眼底冻出的红晕上勾勒着眼中愈发浓烈的愤怒。
“你不仅认识,还和你有关。”吴赛淳的话音笃定,他盯着铜钱,指尖在花纹上轻扫了一下,继续说道:“是你和胡一布置了棺材和稻草人,顺着山洪送进村子,再由常瞎子来传播诅咒的事情。你想把这件事引向陪葬还是祭祀?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小神婆依旧不说话,她缩着脖子,把整张脸埋进手臂。
“因为你母亲举行祭祀时的失误害死了她一家?所以你跟着我不是怕死,而是想要找机会救她?”
“不是,”小神婆闷着声音冒出两个字,她扬起视线,眼圈外浮出淡淡的红色,紫白色的嘴唇紧紧的抿在一起,“我说的是真的。”
吴赛淳扳起脸,说:“你上次在村里祭祀用的皮鼓,里面的绳子上就串着三串铜钱,和这个上面的花纹是一样的。你家柜子上那一堆小玩意里,也堆着一摞,虽然被挡得严严实实,但细看还是很容易发现的。”
小神婆苦着脸,仰头瞪着吴赛淳。眼泪积蓄在眼眶里,微红的鼻尖慢慢吸溜着,一副马上要哭了的模样。
“你再不说,我就把这些都告诉舒舒。”吴赛淳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神婆闻言,眼泪直接憋了回去。她猛地站起身,一脚踢在吴赛淳的膝盖上,跺着脚冷哼了一声,随即从身边的布袋里掏出一本老旧的册子递到吴赛淳面前。
册子只有巴掌大,文字被水浸湿,很多都已经看不清了,其中被划掉了的文字更多,册子内部有明显被撕扯过的痕迹。其中隐约可以辨认的只有寥寥几行字,吴赛淳却从中认出了他二哥的笔迹。
册子的最后几页,笔迹变了。简陋的文字与图形,绘制成了一张潦草的地图。
吴赛淳合上册子,连忙追问道:“他们到底在哪?你们到底为了什么?”
小神婆并不回答,一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和愤怒,她气得直蹦跶,翻出册子上潦草的地图,直接推到吴赛淳眼前。吴赛淳捧着册子,又仔细审视了片刻,“这是地图?”
“去山里。”小神婆指着远处的山峰,又点了点地图,“给你的。”
说完,她又扯着他的胳膊,把他从阴影中带到空旷安静的小路上。
小神婆扯着吴赛淳的袖子,穿梭在封灵村老屋间的小路里。狭窄低矮的小路,让吴赛淳矮着身子,脚步都有些踉跄。小神婆气呼呼,既不回头也不解释什么。只有吸溜鼻子的声音,让吴赛淳露出几分苦笑。
窄路的尽头是一片凌乱的篱笆,半人高的枯枝紧密连在一起。小神婆从枯枝底下扒开一条缝隙,吴赛淳俯下身,顺着缝隙往里看,篱笆的另一头竟还有不少的老屋子。
两人从枯枝间挤了进去,狭窄的小路更为拥挤,两边的老屋子背靠背的贴在一起,墙壁上都渗着阴森的寒霜。穿过老屋间的窄路,外面横着一条修缮过的大路。路的两头被半人高的篱笆截断,将这一片老屋子困在夜色之中。
老屋子浸在荒凉和黑暗里。屋前的院落完全被白雪覆盖,厚厚的一层雪堵着老房子的木门。有几间屋子隐约可以看见,从门缝里透出的丝丝血迹。
“这片儿的屋子怎么没人住?”
“雪怪杀人。”小神婆的声音有些委屈,她抬手蹭了蹭自己的脸,带起一片清脆的响声。
吴赛淳皱起眉头,诧异的问道:“这片都被杀了?舒舒和冬子的仇人都集中住在这片吗?”
“这也太巧了,”吴赛淳不等回答,自顾自的说道。他看着头也不回的小神婆,细细一想,顿时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是你将他们聚到一起的?”
小神婆闷闷的“嗯”了一声,手上的力道不减,继续拉着他沿着小路走。
在头顶铺开夜色,追着远处的晚霞,卷起一阵寒风从路上飘摇而过。
没有人的老房子透着森森寒意,白霜爬满了灰墙。大路被篱笆截断的位置,有两件相邻而立的瓦房。其中一间的雪已经将整片院子完全盖住,栅栏上破了两个洞,积雪从里面露了出来,堆成一个雪白的缓坡。
院子里没有柴火堆,只有一棵歪歪扭扭的大树,投下斑驳的树影,两条松散绳子挂在大树最粗壮的枝干上,随着风慢悠悠的晃悠着。
“里面。”小神婆指着老房子。
一股阴冷的寒风呼啸而过,枯枝被刮得沙沙作响,呜咽的风声穿过老屋子间的缝隙。
吴赛淳顺着小神婆的示意看去。寒风砸在脸上,铺面而来的雪粒子直往眼睛里钻,他只能半眯着眼盯着浸在黑暗中的老房子。
屋顶被积雪压塌了一角,从缝隙里冒出的杂草耷拉在屋檐外侧。许久没有修缮的屋子墙面斑驳,枯黄色的墙皮已经脱落了大半。深灰色间唯一的淡色,是那扇破了洞的窗户,碎裂的窗户纸透着屋子里的灰暗。霞光将纸片晒得发亮,窗户框投下些许阴影,盖住了框上沉寂的冰粒。
小神婆抬起手,“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