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村长口中，那个浑身浴血，双手合十跪在尸堆中的女萨满，卸掉满身的血藏在村民之中。女萨满披散着头发被曹村长带出地窖时，根本不知道村里发生了什么。她套着那件充满腥臭的衣服，被捆住手带出院子。村里人像疯了一样扑向她，曹村长将她往前一推。迎面飞来的巴掌重重的扇在她的耳朵上，村民们围着她打。
“杀人偿命！”
“你把我家那口子还给我！”一个熟悉的女人掐着女萨满的脖子。她的脸涨的发紫，耳廓里流出的血水落在那人的手背上。她侧过视线，目光及盯着站在人群外围，沉着脸的曹天宝。他的声音很轻，不断地劝说着村民手下留情。
她抬起手遮挡住自己的头。双臂夹着余光，瞥到了男人脸上阴冷、得意的笑容。
雨点一般的拳头飞速落下，将她砸到在地。她的血与身上的腥臭交融，迷蒙间，她听见了曹天宝的声音，“我不能劝说大伙儿放过她，但她毕竟是我哥的遗孀。她的孩子也是无辜的，希望大家看在前村长的面子上，给他们一条活路。我会带她去城里治病，治不治得好，我都会养她一辈子。”
曹天宝挤进人群，朝着周围的村民鞠躬、请求。他口中“无辜”的言论，为他赚来了一片赞赏与宽慰。村民们用充满恶意的目光从女萨满的身上扫过，一口唾沫砸在她混杂着血水与泥土的衣服，“便宜她了！”
曹天宝俯下身，他慢慢扶起女萨满，安慰道：“嫂子，你放心。我会将那孩子送去别的村儿抚养，不管花多少钱，也一定会将你治好你的疯病。”
悲伤的语气和冰冷的目光，让女萨满的眼中充满了鲜红。她张着嘴哀嚎，却依然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挥动的手指，只能勉强抓住曹天宝的衣服，留下一块不明显的血色。
“他引人过来暴打我母亲还不够，还说我娘疯了，要带她到城里治病。他怕我娘逃走，自然也带上了我。他的手下就等在山里，他们将我娘拖进棺材，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棺材封死顺着悬崖扔进山谷。”冬子红着眼，死死的盯着地上的曹村长，说：“前几年，白猿在山谷发现了我娘的棺木。”
棺材被白猿拖了上来，浸了水的木头已经肿胀腐烂，上面贴满了水草和石子。水流顺着缝隙流出，带出一片发黄的浓水。
棺盖被白猿掀开，一股浓烈的腐臭随着青黄的烟雾飘了出来。棺材里浸满了水，发黄的脏水跑着没挂几块肉的手骨探出水面，十指的骨骼勾成利爪，死死的刺向天空。
冬子推开棺盖，指甲盖划出的字迹印在上面，缝隙中还夹着惨白、断裂的指甲盖。木板立刻血已经被全不冲刷，只剩下几个字透着深沉的暗红色。
死人坑的黑暗中冬子的眼睛很亮，和他手里冰冷的刀锋一般，“你见过雪女坟里的那口棺材，你觉得他不该死吗！”
吴赛淳垂下眼，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坐直了身体，捏着怀表上刀片摩擦着腕上的绳结。细小的刀刃将捏成一股的麻绳纷纷断开，只剩下中心的几条还在勉强支撑。
冬子看吴赛淳沉默，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他坏事做绝，自然怕人报复。所以对很多事情都特别谨慎，尤其是山里发生异动。他从不拿来历不明的古董，就连出门一定会在屋子里留下陷阱……”
冬子絮絮叨叨罗列了很多，他冷笑着，语气越来越嘲讽。
“要不然，一碗加了料的血，就可以让白猿杀了他！所以，我只能先杀掉其他人，积攒仇人的脑浆，再找机会杀了他！”
“刚好，你这个大官来了。我想着，可以借你的手杀他！”冬子的刀尖指着吴赛淳，眼中满是愤怒与埋怨，他咬着牙，冷笑道：“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窝囊废！舒舒都站在你面前，把真相摊在你眼皮底下了！你都没有动手，还被他给制服了！”
刀尖再次抵在曹村长的脸上，锋利的寒光，在他的脸上摁出一道血痕，血水顺着脸颊落在尸堆之中，“那就只能把你送到他面前。趁他放松的时候，将他杀掉！”
“可没想到他这么狠，在林子里铺满了陷阱，害得舒舒重伤。”冬子说道最后，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吴赛淳手上的动作一顿，侧目看着身上沾满血渍的舒舒，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忍。
“我真想将他千刀万剐！”愤怒再次将话语填满，冬子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起身，挪到曹村长的身侧，嘴里念叨着，“但我需要这层血缘为我铺路。”
“曹天宝，你得谢谢我娘，如果不是她留下血书告诉我，想要成为引灵人，需要献祭仇人的脑浆与血亲心脏，我一定把你的肉被一片片的割下来！挫骨扬灰！”
引灵人？吴赛淳愣了愣，他想起小神婆递来的那个木匣子里，那副刻在皮子上图。按照冬子的话来解读，那就是引灵人的祭祀。将血亲的心脏塞进施法人的胸膛，手持血碗，进行献祭，就可以得到神秘的力量。
他垂下眼，加快速度去割手腕上的麻绳，手腕上磨出涨红滚烫的痕迹。他咬着牙，突然出声打断了冬子的愤怒，“坏事做绝，的确该死。”
吴赛淳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冷风不断卷起细碎的声响，铺在深色的洞底。油灯昏暗的光线里，他扬起下巴，冷笑着问道：“那操控白猿肆意屠杀的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那些人都是帮凶！”冬子吼道，可面对他赤红双眼中的悲愤，吴赛淳却很平静的质问道：“我们这些巡警也是帮凶？别的村子的人也是？这些人和你们之间的仇恨有什么关系？”
冬子没有回答，他扒开地上的尸体，从中翻出一包浸得漆黑的瓷碗。他冰冷的表情里没有一丝愧疚，整个人隐匿在阴影中，只有那柄随着他手臂慢慢抬起的匕首散着微弱的冷光。短暂的寂静后，冬子抬起了头，他轻蔑的瞥了一眼油灯边的吴赛淳，说：“你想激怒我，好帮他拖延时间。”
吴赛淳拧紧眉头，咬着牙没有说话。他看着冬子，将瓷碗堆在曹村长的头顶与四肢，空出来的一只被他端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