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子默念咒语的声音回荡在死人坑的洞穴中,虔诚的语气让这段扭曲沙哑的咒语愈发的诡异,变成令人心情平静的梵音。清亮的嗓音,冰冷空灵,与几缕山风一起在山洞中不断悲鸣。冬子割开自己掌心,血液顺着倒扣的碗壁落下,鲜红顺着头顶不断下落,在刀刃的寒光中碗壁的红霜红光闪烁,血滴没入地上的尸骨,瓷碗上的霜花融化,与深陷在深褐色中的黑红一起浸湿曹村长的长衫。
咒语的最后一个字结束后,红色的符咒落下最后一笔。冬子握紧了匕首,刀尖向下对着曹村长的心口,高高举起,飞速落下,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刺破黑暗的亮光。光芒在曹村长心口被一只手截断,冬子顺着抓住自己胳膊的手向上看去。正对上吴赛淳的笑脸,“你!”
吴赛淳扯着冬子的手腕往旁边一带,冬子直接摔倒在尸堆上。吴赛淳拉着他的手,向外一转,反手直接夺过刀子,横在冬子的勃颈处。
“你不是被绑着吗?”冬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单手擒住他的吴赛淳,声音中泄漏出惊恐的颤抖。他抬头朝着洞口油灯照亮的位置看去,舒舒还靠在山洞的墙壁山沉睡,而在另一边,是两段已经断裂的麻绳。
吴赛淳没有说话,他将膝盖压在冬子的胸口,从袖子里滑出一个精致的怀表。指尖在表壳上轻轻一划,半圈锋利的小刀从怀表侧面弹了出来,“你呢,还是太年轻。我既然能成为奉天总巡,就不会是个只懂吃干饭的大少爷。你这点儿小伎俩,还真算不上什么。”
冬子咬着牙,奋力的挣扎起来,脖颈迎着冰凉就靠了上去,吴赛淳并没有闪躲,刀背依旧死死的横在冬子的脖子上,冰冷深陷在他的皮肉里。他只能大嚷着。“你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冬子的所有动作,都被吴赛淳尽数压制,他没有说话,反而单手把玩着手中的怀表。冬子挣扎了一会,渐渐安静了下来,他看着山洞顶上,隐藏在漆黑中崎岖的树根,喘着粗气,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大概……是从你引我发现那座坟开始。”吴赛淳说着,瞥了冬子一眼。才将怀表收进口袋,说:“一个常年生活在山里的羊倌,被冬天一死死一片的老娃子吓到慌不择路,可以说是胆小。可这么胆小的一个人,掉进坟里的时候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慌。”
冬子瞪着他,眼里狠厉的目光慢慢沉寂。他不再挣扎,攥紧的拳头慢慢放开。
吴赛淳挪走匕首,松开了对他的钳制,慢悠悠的站起身,说:“行了,老实点别再闹腾。左右你也打不过我,抢不回这把刀的。”
他伸手过去准备将冬子拉起来,可冬子却拍开他的手,自己撑着地上的尸体,踉跄的爬起来,说:“就因为这个你就怀疑我?或许我就是性格古怪呢?”
“我也想过,确实有这个可能。”吴赛淳扛起地上的曹村长,边走边说:“不过你的破绽也太多了。”
“什么破绽?”冬子追了上去。吴赛淳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将曹村长往山洞一扔,砸碎的水坑泛着波纹,他看着靠在洞口的舒舒说:“你对她的态度。”
“如果说,你带我们跟着白猿的脚印,发现山洞里的舒舒那天,是第一次见到她,”吴赛淳顿了顿,他席地坐在油灯后面,将身后呼呼大睡的曹村长完全挡住,抬眼看着冬子说:“你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害怕,之后还主动去背她。”
“而且,白猿三次没有袭击村庄,你刚好都和我们在一起。第一次谷场的时候,虽然村民都在,并不好判断。但后面两次,都是你主动带我们出去的,这样反而暴露了你自己。”
冬子垂下头,没有说话,油灯昏黄的灯光洒在三个人的身上,带来薄薄的暖意。吴赛淳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说道:“其实还有一点,”
“人和猿能不能生孩子,我不太清楚,但猿应该不能给她买衣服、首饰和药物。”吴赛淳不由得笑出了声,说:“毕竟那个绷带要不是舒舒绑的,白猿早就扯掉了。猿猴虽然聪明,通人性,但到底不是真的人,怎么会花这种心思。所以我猜,舒舒应该有个情郎,只是这个时候,那个人不能出现。”
冬子咬着牙,两腮微微鼓起,他扫了舒舒一眼,这才抬头盯着吴赛淳说:“可,可村里那么多年轻人,每年路过的商人也不少,你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
“第一,村里除了你都是她的仇人;第二,你身上那条带着铜镜的手链,”吴赛淳说着,捂着嘴咳嗽了两声,可随即他立刻拿开手,干呕了起来。胃里不断痉挛,让他的声音也沙哑了起来,“你自己可能不知道,手链上淡淡的腐臭,跟白猿身上的味道一样。”
冬子慢慢垂下头,闷不做声的站在尸堆中央。
寂静的死人坑里,夜风卷着雪花落在尸堆里,腐臭似乎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时不时钻进鼻腔里的冷意。吴赛淳将倒在死人堆里的几个人扛到黑黢黢的通道里,再用地上的麻绳一一绑住。擦着额头掠过的冷风,抹去了细碎的汗珠,让他不由得浑身哆嗦。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在掌心呼出一口热气,搓暖,贴在自己的脸上。他将油灯放低,借着火苗扫过死人坑中尸体。
突然,细微的低吟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靠在山洞墙壁的舒舒捂着肚子,惨白的睫毛轻颤、开启,露出一双噙满水汽的粉色瞳孔。冬子赶紧凑了过去,舒舒看着他,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吴赛淳没有打破两人之间的温情,他默默的拎着油灯沿着山洞巡视。他与微弱的火光沉寂在黑暗之中。他踩着尸体在沿着墙壁走了一圈,顺着墙壁爬下来的树根绕在洞口两侧。吴赛淳停在洞口附近没有动,可袖子里的怀表却偏偏滑了了下来,砸在墙壁底部凸起的石阶上。清脆的响声将舒舒的目光吸引,她看着拿着怀表,露出干笑的吴赛淳,也看到了在被绑在甬道中,昏迷不醒的曹村长。
震惊填满了舒舒的双眼,她在吴赛淳和冬子之间来回巡视。目光渐渐平静,最终跌入绝望之中。她靠在冬子的身上,借着他脊背的遮挡,飞快从怀里掏出哨子,放在嘴边,鼓着腮帮子吹了半晌,却偏偏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出现。
闷闷的气音回荡在寂静之中,舒舒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哨子,顺着哨子底部向内望去,只见一截枯黄的杂草卡在里面,将哨子里的空隙完全填满。她抬眼看向坐在那里无奈叹息的吴赛淳,问道:“是你做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