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火光里,冬子的脸却隐匿在光晕边缘的黑暗中,他说:“你应该已经知道舒舒父母的事情了吧。”
“我娘的事情,其实她爹娘的情况差不多,”冬子将油灯放在舒舒身边,昏黄的火光照亮她惨白的脸,也照亮了冬子手中那串挂着小铜镜的手串。他摩挲着铜镜光滑的表面,慢慢说道:“十五年前,曹天宝趁着我娘丧夫,悲痛之际趁虚而入。他们三个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前村长、我娘都没想过他根本就是个畜生。我娘和他在一起之后,不久就怀了孕,她冒险吞下催生药,早产3个月,生了我。她说我那时候像个瓷娃娃一样,脸色苍白,连哭都不会。她差点以为,是药吃多了,把我吃哑了。”
冬子的脸色在暖光中稍显柔和,他语气平淡,嘴角勾起无奈的笑容。他叹了口气,侧目盯着不远处昏迷的曹村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可曹天宝坐稳了村长的位置后,就开始在村子里处理那些知道内情的村民。”
吴赛淳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自己瞎猜的挑拨竟然是真的。可他没有打断冬子的话,认认真真的听他继续说道。
褪色的时间里,冬子三岁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
只记得温暖和煦的阳光里,一个穿着宽大、缀满花纹衣服的女人,趴在茶几上,用沾了朱砂的毛笔,在黄纸上一点点的画着他看不懂的符文。女人会时不时抬起头看看他,露出温暖慈爱的笑容。
“阿天你过来。”女人温柔的叫着他的名字,将他抱上炕,教他认识符文上蜿蜒曲折的文字。
那时候的雪灵村,规模甚至比现在还要庞大。村里出了事,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求女萨满帮忙。
“那些村民吵着让曹天宝找人,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我娘身上。”冬子的声音低沉,可语气里却带着冰冷的笑意,“而曹天宝,天天念叨着‘村民们忙着找人都不管秋收了,这冬天可咋办呀!’我娘也是心善,就帮他弄了个祭祀,暂时安抚村民。”
“却没想到,曹天宝从那时候开始就一直在算计她!”
女萨满祭祀过后,情况依然没有好转。
村民接二连三的失踪,女萨满写的平安符几乎堆满了家里的火炕。
3岁的冬子从炕边偷偷抽了三张。他长得憨,目光有些呆滞,脸上的婴儿肥圆嘟嘟的,好像总是挂着一张笑脸。他专注的看着手上的符纸,学着女萨满默念出声。
“冬子,你乖乖的,别闹。”女萨满从冬子手里抽回那几张写了人名的平安符,符纸放在一起,熟悉的名字让女萨满心生疑惑,“这几个人,他们是不是和阿恒出去过?”
女萨满皱着眉,在家里翻箱倒柜,才从一堆旧书底下抽出一张已经被压得发黄发皱的纸。她摸过上面潇洒的字迹,眼中闪过一抹惆怅。她又从炕上摸出了另外几张,仔细检查过后,她发现和前村长出去送东西的村民几乎全部都失踪了,“不会吧……难道,这些人的失踪和阿恒被劫有关?”
吴赛淳听的一头雾水,冬子却没有过多解释,接着说:“我娘得出这个结论后,立刻找到曹天宝商量。可他却直接把我娘打晕,他把村儿里人被杀的事情挑明,让人假扮我娘在村里作乱。”
黑屋里,女萨满掐着自己的脖子,微弱的声音挤在嗓子里,磨出几口鲜血吐在地上。
屋顶上的门被打开了,一缕阳光泻在她的脸上,她眼看着曹天宝抱着幼小的冬子从梯子上走下来。他站在光线下,神色柔和的逗弄着手里的孩子。腰上的弯刀没有藏好,刀刃贴着冬子的小腿,散着幽深的冷光。
女萨满立刻扑了上去,她刚动,身体就被曹天宝踹回黑暗。曹天宝抽出刀,横在冬子的脖子上,冷冷的说:“嫂子,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看在孩子的份上,你还是就这么疯了吧。”
女萨满瞪大了眼睛,她哑着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长发散乱在脸颊两侧,她抿着发白的双唇,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抬起手,伸向冬子,冬子也哭喊了起来。
“我娘只能听话。曹天宝把她带了出去,迎接她的是整个村子的愤怒。”火光中,冬子眼里噙满了泪光,他不着痕迹的拿袖口蹭了蹭眼角,站起身转头,就踩着尸体朝着曹村长走去。他的身影逐渐没入黑暗,昏黄火光从他的衣角慢慢滑落。
吴赛淳看着他的背影,立刻喊道:“前村长送货和曹天宝杀人,这两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果然也猜不到。”冬子转过头,他拎起曹村长,手里的刀子紧紧的贴在他的脸上,冷笑着说:“如果不是看到我娘临死前,在棺材板上留下来的血字,我也猜不到。”
“半路拦截,杀人越货,就是他伙同那些失踪的村民一起,将前村长乱刀砍死的!”
冬子的吼声,喝住了山洞里呼啸而过的风声。他哑着嗓子,撕扯的喉咙的笑声,更像是捂住的低吼。
“前村长不知道从哪筹集到了很多金钱药品,准备送去前线,”冬子说着,拖着曹村长朝着尸堆中心走去,“他在外面找了几个人,又在曹天宝的建议下在村子里找了几个人。”
天蒙蒙亮,一群人推着车子,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封灵村,曹天宝和女萨满站在村口,给他们送行。
女萨满每天守在村口等前村长回来,她翘着脚,脸都晒红了都没有离开。
了无音讯的几天后,曹天宝决定出发去找人,“嫂子,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把我哥找回来!”
“可最后带回来的,却只有几个村民和前村长的尸体。”冬子将曹村长扔在尸堆的中心,说:“那群村民说,前村长从外面请来的人突然反水,联合山贼要劫车上的金子和药品。前村长为了保护他们离开,被乱刀砍死。”
冬子提起刀尖指着曹村长,说:“他捡回了前村长的尸体,还摆出一副伤心懊悔的模样。”
“可整整两大车的金子,他怎么舍得分给那些村民。于是就将他们一个一个杀死,扔在这个死人坑里。”冬子蹲在曹村长旁边,说:“因为我娘察觉到失踪人和金子的事有关,他也不管她是不是知道什么,直接将她打晕、毒哑,让村里的老樊假扮她,浑身浇上鲜血,进行祈祷祭祀。老樊学过戏,身材又并不魁梧,捏着声音又全身都是血,那群人根本没有发现挖心杀人的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