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作响的火星从油灯里飘了出来,泯灭在尸堆之上。
山洞里湿冷的风伴随着冷意,吹来一股淡淡的香味。腐臭混合着药香,让吴赛淳屏住呼吸,他咬着腮边的软肉,借着浓烈的血腥味来刺激自己神经。
狂笑与欢呼中,曹村长等人并没有发现空气中的异样。围在吴赛淳周围的几个村民熄灭火把,只留下曹村长手中的火光为他们照亮。闪烁着寒光的刀刃,离吴赛淳和舒舒越来越近。可不紧不慢的几个人,却接连软倒在地上,沉重悠长的呼吸声中出现了细微的呼噜声。
曹村长诧异的看着几个心腹,他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大喊道:“是谁?是谁暗算我?给我出来!”
黑暗里,突然响起火柴燃烧的声音,微弱的火光点燃油灯,映出高大的声音,他踩着尸堆,慢慢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只香炉,脸上蒙着沾湿的白布,一双黑亮的眼睛死死的看着身形摇晃的曹村长。
他没有着急开口,而是手腕一转,任由香炉摔进尸堆,草木的灰烬散落进尸体的缝隙。那股带着香味的烟雾,也消失在冰霜之中。
冰冷的空气里,再次充斥起浓烈的臭味。在曹村长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扯下脸上的白布,露出憨厚的笑容,“曹叔。”
“冬子!”曹村长大着舌头,含含糊糊的念叨着什么,强撑起的眼皮,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少年,“怎么,会会是你!”
冬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是我,你怎么会觉得惊讶?”
曹村长用力的喘息着,他坐在尸堆里。口中冒出的白雾糊在他的脸上,将药香尽数困在他的鼻腔中。他努力伸出手拉住冬子的衣摆,借着力道,强撑着想站起身。却只是再次摔进腐臭之中,粘稠沾满了他的衣摆,斑驳的颜色里带着浓浓的腐臭。
突然,一双手扶住他的胳膊。他慢慢抬起头,迷蒙的双眼中,冬子的笑脸逐渐清晰,那双黑亮双眼中的恶意,让他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你你……”
冬子捏着他的手肘,笑着将他整个人甩进尸堆里,语气温和的说:“咱们父子一脉相承的狠毒,留下我的那天,你不就应该就料到了吗?”
曹村长的意识消散前,他听见冬子憨厚的声音说:“你当着我的面,陷害、活埋我娘的那一天就应该想到,斩草得除根。不能因为怕自己不会再有儿子,就动了不该动的恻隐之心。”
“这都是报应啊。”
冷风吹散了冬子最后的话语,也吹动洞顶的干枯的藤蔓沙沙作响。风声穿过山洞,带着山野中的哀鸣再次转回黑暗。
吴赛淳硬咬着自己的舌尖,嚼着满嘴的血腥,在冷意中缓和了脑子了朦胧的睡意。他看着冬子站在曹村长面前,他从怀里抽出刀子,寒光扫在他平静冰冷的脸上,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被冷意压制。
“你要杀他?”吴赛淳的声音,让冬子一惊,他转过头,一双清亮的眼睛中写满了疑惑,“你怎么没事?”
吴赛淳长叹了一口气,笑道:“我又不傻,同样的味道,我还能再被迷晕一次?”
“兄弟,你着什么急?反正那个迷药,可以让人睡上整整一天。你不如先处理舒舒的伤,再去处理他。不然一会儿舒舒就算不死,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不住了。”
冬子想出声反驳,可对上吴赛淳了然的目光,他也不再遮掩。
他将刀子收回腰间,拎着灯跑到舒舒身边,将她身上的绳索解开,给那几道血粼粼的伤口上药。鼓鼓囊囊的衣服里,像一个百宝箱一样,纱布、药物应有尽有。
吴赛淳垂着眼,双手在暗处推了推袖口露出的怀表。他看着尸体上朦胧的影子,垂头保持静默。冬子瞥了他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认认真真处理舒舒的伤口。衣服已经跟伤口黏在一起,勉强撕扯开又是一片新的伤痕。
舒舒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躺在尸堆上,呼吸间微弱的白雾飘出,散在柔和的暖光中。
“这群人也算是下死手了。”吴赛淳突然感叹道:“就算舒舒不是人,山里不是也有带崽儿的不能杀的规矩?都被他们当摆设了吧。”
“你那个手下不是说过吗?”冬子沉吟了片刻,说:“穷山恶水多刁民。”
吴赛淳哑着嗓子笑了两声,一股冷意钻进喉咙,让他不由得咳嗽了起来,他说说:“咳咳,你们俩怎么碰上的?”
“你不是知道吗。前几年放羊的时候,”冬子语气温和的说:“我意外看到了雪怪的脚印,跟了一路,就发现了她。坐在暖光里,一头银发,皱着眉给雪怪处理身上粘上的血水……她真的太干净了。”
冬子说着,不由得摸了摸舒舒的白发,抹掉她头顶渗出的汗水,说:“就像我娘曾经说起的仙人一样,洁白、温和……”
“你其实一直都知道,女萨满是你的母亲吧。”吴赛淳的语气笃定,冬子也微微点头,说:“是,我还能记起三岁之前的记忆,记得和我母亲一起生活的时光。”
橘黄色的暖光中,冬子憨厚的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意。他抱着舒舒,身上散出的温柔让他们的轮廓略显柔和。吴赛淳回过头,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脸上浮现出无奈的表情。他勉强直着腰,让自己坐起来,继续问道:“那曹天宝呢?你怎么知道他是你父亲的?”
“是白猿找到了我娘的尸骨。她被钉死在棺材里,拼着最后一口气,用指甲把真相磕在了棺材盖上。”冬子的表情突然狰狞了起来,他拧着眉头,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瘫倒在尸堆上的男人。
吴赛淳眉头紧皱,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心里想起方才冬子甩开曹天宝时,嘴里念叨的“父子一脉相承”的话。话锋一转,继续问道:“你算计我就是为了今天的复仇吧。”
冬子默默的抱着舒舒没有说话,他垂着眼看着地上的尸体,慢慢起身,将舒舒抱到了出口干净的地面上。转头又走回来,将吴赛淳扶起来。
吴赛淳就背着手,一蹦一跳的,在他的搀扶下,跟上他的脚步,“你不如把我放开,让我自己走……”
“不行。”冬子哑着嗓子,目光冰冷的看着他说:“你人还不错,虽然脑子不怎么灵光,但我不想因为报仇而对你下手。你就乖乖坐着吧。”冬子说完就踏进了尸堆,油灯的暖光摇晃。
吴赛淳硬将自己的身体往前挪了挪,扯着嗓子喊道:“那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这个被卷进来,还在箱子里冻了一天的倒霉蛋,总应该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吧?”
冬子脚步一顿,他转过身,拎着油灯朝他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