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抓紧走吧。”
吴赛淳沉着脸，他扭动着身体，在狭小的空间中，将被绑住的胳膊和双腿挪到侧面。
漆黑狭小的空间再次摇晃起来，只是外面的声音已经停止。他们默不作声的继续走，摇晃颠簸中，只有水滴声与踩进积水的脚步声清晰回荡。
缝隙外面依旧是一片黑暗，吴赛淳收回目光，却也不想呆在箱子里坐以待毙。
他慢慢挪动着胳膊，将袖子里的怀表，顺着手腕的晃动，滑入掌心。光滑的表面上带着温热，凹凸有致的花纹隐在他的的指腹上。怀表在手心翻转，指尖摸索中，指甲摁进了一道凹痕之中。
“二哥啊二哥，你这个时候可千万别坑我。”吴赛淳在心里默默念叨着，指尖就着划痕微微用力，机械转动的声音细微清脆，也让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突然，置身的空间发出剧烈的震动，有光顺着缝隙透了进来，“曹叔，人带来了！”
吴赛淳赶紧将怀表摁紧，塞进袖子中。
“辛苦你们了。”曹村长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充满了愉悦的音调，“顺便，把人请出来吧！”
“好嘞！”
随着话音落下，箱子被一股力道翻转，吴赛淳直接被倒了出来，滚落在尸堆之中。他挣扎着抬起头，火把将曹村长所呆的地方照亮。在他头顶，蜿蜒的树根像数条巨蟒盘在半空，细长的藤条挂在树根上，随着洞里穿梭的微风慢慢晃动。
“长官，你看这地儿怎么样？”曹村长噙着笑意，语气亲和，可失去眼镜庇护的双眼中却释放出浓烈的杀意。他抬手扯下一截藤蔓绕在手中，翠绿的颜色泛着淡淡的光泽。
吴赛淳拧着身子，让自己坐起来，显得没有那么狼狈，他环视四周，除了躺在他旁边还在喘气的舒舒，围在周围的几个村民，其他的全是已经被冻住的尸体。可他依旧脸色不变，语带笑意的说：“嗯，邻居不少，以后指定热闹。曹村长为我选的地方，可真不错。”
曹村长脸上的笑意减淡，他抬手制止了其他村民的愤怒，慢悠悠的说：“长官，都这个时候了，您还贫呢？”
“这人之将死，以后除了托梦，怕是也说不了啥了。不撂下点儿狠话，死不瞑目，诈尸了咋整。”吴赛淳冷哼了一声，他笑眯眯的扫过站在他周围虎视眈眈的村民，他们都隐匿在黑暗里，毫不忌讳的踩着地上已经改了层褐色的干尸，问道：“你们真的相信，就凭他的几句解释，巡警那边就不会闹大？”
“杀人的不是他，动手的也不会是他。就算巡警们真查出点儿什么，也挂不到他的身上。到时候，他把你们推出去顶罪，自己干干净净。”吴赛淳说罢，目光盯着曹村长，质问道：“十二年前失踪的那些村民，就是因为帮你做了什么，才被灭口的吧。”
曹村长闻言，突然加深了脸上的笑意。他拿过身边村民手上的火把，踩着成堆的尸体走到吴赛淳面前，蹲下身对上他的视线，说：“长官，您说这些，是在挑拨离间吗？”
吴赛淳没有否认，他仰着下巴，对上曹村长审视的目光。
曹村长也不急，他将火把插进尸堆里，摸索着从一具尸体上硬扯下一截残肢，送到吴赛淳面前，问道：“单看这截尸体，你看得出，是谁的吗？”
“被雪怪杀的人，尸体都拼不齐，闹大了又能怎么样呢？搜山、找雪怪，这对我而言可是大好事！说不定还能帮我除掉一个隐患。”
“曹村长，你是举人，总不会没听说过，野兽杀人和人杀人，伤口是不同的吧？”
曹村长没有回答，反而将那截尸体被扯断的伤口，转到了吴赛淳的眼睛底下。
已经冻结的肉，像饼干碎裂的渣滓从干裂的肉皮中落下。浓烈的腐臭，从漆黑的断口处直冲吴赛淳的鼻子。他拧着眉头，审视过后，大概明白了曹村长的意图。
“你想伪造伤口。”吴赛淳话音刚落，曹村长和周围的村民就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吴赛淳见过其中的几个，尤其是那个之前梗着脖子跟他叫嚣的大胡子，笑的前仰后合。他摸了摸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说：“伪造多麻烦，直接剁成你，把骨头砸碎，那些个手下还能在肉泥里分别出，是刀砍的还是爪子拍的？”
曹村长将残肢扔下，他将手上融化的褐色抹在吴赛淳的肩头，说：“雪怪杀人的场景，你那些手下都见过，就算怀疑，想一点点查，也无从下手。”
“而且你们之前，还抓住了雪女，”曹村长的声音顿了顿，指着吴赛淳身边的舒舒说：“却没想到，雪怪因而对你们打击报复。你的三个手下，一夜之间，全部遇难，连全尸都没有留下。”
“至于你，”曹村长踩着尸体，走到舒舒身边，说：“被雪女与雪怪掳走杀害，尸身被扔扔的到处都是。我在捉拿雪女的过程中，发现了你的部分遗体，最终只能烧死雪女，为你复仇，以感谢你舍身帮助村子的大恩。”
他的语气，从冰冷转换为感伤，好像说书的先生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杜撰的故事。他头顶的藤蔓微微抖动，“沙沙”声不断在洞穴里回响，滑落的碎叶落在尸体上，顺着力道渗进尸体上覆盖的褐色油脂中。
曹村长甩开手中的残肢，眼带笑意的看向吴赛淳，道：“这个故事不错吧。”
吴赛淳没有回答，他垂下目光，看着被扔在地上的残肢，陷入短暂的静默。
“我还本来想，怎么才能让你的那群手下亲眼看到你死了。”曹村长越说越激动，他抬起手，向吴赛淳展示死人坑里偌大的空间，说：“神明保佑，这山里有这么个地方！这么多尸体，反正也都是一群不知道怎么死的人，让他们还有这个小丫头一起给你陪葬。大火烧起来，可就没有知道这山里是不是进了外人了。”
看着表情激动，眼神狂热的曹村长，吴赛淳在冷静的审视过后，只吐出了四个字，“丧心病狂。”充满冷意的四个字，却把曹村长逗乐了。
他念叨着这四个字，低沉的笑声越来越癫狂，周围的几个村民也一起笑了起来。尖利的笑声与周围村民的笑声融合，他们站在尸堆上面，在火光的阴影中，收敛住脸上往日的和善，露出锋利的爪牙，充满了血腥与杀气的眼神，比地上无数的尸骸还要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