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看到雪女了！”身后是村民们激动的喊声。
火光越来越近，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木棍击打的声音，像催命的魔音一般，追在她的身后。她迈开大步在雪地里狂奔，冷风打在她的头上，钻入头骨，在脑子里不停的肆虐。利刃一样的风，将她的脸颊划出数道血痕。
突然，她脚下一顿，整个人摔进了雪地之中。
鲜红的血迹瞬间浸满了周围的白雪，已经麻木的腿才传来钻心的疼痛。捕兽夹的利齿带着寒意刺入她的脚踝，厚重的积雪阻隔下，她根本无法将捕兽夹卸下。
舒舒就拖着捕兽夹继续向前走，每次挪动都会让周围的白雪浸湿在血水之中。
可这次抬脚挪动捕兽夹，却又牵动了捕兽夹下的另外一层机关，一根细线在雪中断裂。
夹在四周，树枝上的寒芒被瞬间拉动。弩箭刺穿了她的小腿，划破了她的胳膊。鲜红继续向外蔓延，在她站立的地方聚合成一滩血水。可她还想忍着疼站起来，却发现脚踝已经彻底不能动了，肚子也在这时发出了轻微的刺痛。
“我真的尽力了……”她喃喃道，冰冷的手小心搓热，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嘴里哼起了微弱的歌谣。至少保护住了萨尔喀布，想到这，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歌声也多了一丝欢快。歌声中，她整个人伴随着飞舞的鹅毛，一起落入雪地。在鲜红的包裹下，被飘落的鹅毛覆盖，浸透的白雪的鲜红，也渐渐被新的雪花笼罩。
火光围绕着舒舒，那些举着火把的村民们踩着她的血，站在她周围。他们低垂着眼，俯视的目光里充满了探寻和冰冷，和当年将她绑在架子上的时候一样。
“何必呢，”曹村长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雪夜。他踩着干净洁白的雪，越过人群，走到舒舒身边，俯身看着她说：“连累大伙儿担惊受怕，还陪你跑了一整天，现在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还不是被抓住了。”
曹村长的语气温和，好像关切晚辈的老者。村民们纷纷为他打抱不平，喧闹的叫骂声生动的还原了舒舒八岁的那个夜晚。雪花将所有人都盖得雪白，只有舒舒的周身浸满鲜红，她脸上细小的伤口被冻得露出了里面粉肉。
“早点儿认命多好。毕竟神明有眼，邪不胜正。”曹村长的声音隐匿在人们的喊声中，只有舒舒可以听到，她嘲讽的看着天空，最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曹村长暗暗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他站起身，温和的脸上充满了和善。他抬手安抚住村民们激愤的情绪，说道：“大伙儿先别激动。来几个人帮个忙，把她捆起来。我去收拾收拾，连着死人坑里的那些亡灵，一堆儿献给山神大人。”
说罢，他转身挤出人群。鲜红渗透白色，在曹村长留下的脚印里汇聚成一滩血水，红印黏在他身后，将每一步都刻画的清清楚楚。
寂静之中，村民们围着舒舒半晌没有动，白雪纷纷落下，在村民的头顶对上一层雪白，“赶紧的呀！一会儿缓过来不知道还得整出啥幺蛾子呢！”
“你行你上！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别的妖法！”他们不断推搡身边的人上前，叽叽喳喳的声音再度喧闹沸腾，其中却充满了对于“雪女”的恐惧。
舒舒看到熟悉的身影，停止了歌唱，她抬起头，看向冬子。
“它安全了。”
冬子这才想起来那只白猿，直到他们走出洞穴，都没有看到过它。
见冬子沉默着，舒舒笑了起来。
她喃喃道：“没和我在一起，它就安全了。”
冬子不言不语的推开面前的村民，从人群里钻了出来，他踩着地上的血水走到舒舒身边。
“你耍我，我根本就没有中邪。”
舒舒不屑地看了他一样，“那又怎样，反正你也没遵守诺言，将萨尔喀布安全送出去。我就知道，萨尔喀布最聪明了，它自己看情况不对，跑了。不过，我也早就料到了你是这样没脑子的人。”
冬子气得拿起了地上的绳子，“你……”
粗糙的麻绳绕过她的手腕、身体，将她捆住，再抗到肩头，匆匆跟上曹村长的脚步。雪地里，一条鲜红的印记不断在山里蔓延，洁白之中一前一后两道灰影，在后面橙色火光的簇拥下不断向上。
村民们举起火把坠在后面，火光在夜幕下上下舞动，泯灭了林子的幽深与寂静，老娃子在火光的上空盘旋，黑压压的黑羽，在浓密的鹅毛中汇聚成压抑的黑暗。
吴赛淳在摇晃的黑暗中苏醒，他挪动已经麻木的身体，却一头撞到了面前的硬物。
“啥声？”黑暗里传来颤抖的质问声，“不会是闹鬼了吧？这离死人坑越来越近了，真他妈瘆得慌。”
陌生的声音、额头的疼痛与周身的冷意，让他瞬间清醒，嘴里含糊的骂了一句。一口白雾从口中飘出，伴随着四散的热意，顺着缝隙向外飘去。
他没有再动，可箱子来回晃悠，一声巨响，将他颠了起来，再度磕到头顶的木板。
“干哈呀你？”
“太他妈沉了！”抱怨声从外面溜进黑暗，那人啐了两口唾沫，骂道：“俺们咋就分着这个活儿呢？真他娘的倒霉！”
吴赛淳忍着额头的疼痛，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前额滑下。他追着光线，挪动身体，紧贴在缝隙上，顺着光线朝外看去。洁白填满了缝隙可以看到的所有景象，模糊的树木间，一小片枯黄的杂草被压在积雪下面。短暂的颠簸，让缝隙外的景象混淆在黑与白之间，几滴水珠从缝隙前落下，在幽暗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有力气抱怨，咱们早就到了。麻溜的干活儿，曹哥还等着呢！”另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略带疲惫的语气，让那人的叫骂声逐渐微弱，但还是絮絮叨叨的说：“杀那个小娘们和这败家子有啥关系？就把他就地埋了得了！”
吴赛淳闻言，脸上一僵，心底盘算着，“看来舒舒是被抓到了，就是不知道把我带过去是为啥。”
“你当这吴赛混是那些尖头？随手埋了也没人管。”沙哑的声音轻咳了两声，老气横秋的说：“曹哥这是要把戏做全，到时候，就算那些跳子也拿咱们也没辙。”
尖头、跳子？这是黑话，可曹村长手底下怎么这么多人都懂些黑话呢？他隐约记得之前试探的时候，村民还和曹村长打听过黑话，并不像知道的样子，他一时想不明白。脑海里又立刻冒出另外一个疑惑，要是想杀人，不一定非得把他弄到死人坑去。他双眼微眯，靠在木头上又听了一会儿。
“那把他运回去跟那三个一起杀了不就完了。”年轻的声音恶狠狠的说道，一声巨响震动了旁边的模板。
沙哑的咳嗽声中，那人说道：“这败家子必须是被雪怪掳走杀死，曹哥在捉拿雪女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尸体，这样才能堵住那些尖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