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散去，月明星稀，树木的枝干上铺满了白雪，一阵风刮过，落下在地上又铺上了一层洁白。风卷着雪粒子，糊了他们一脸的冰凉，也短暂的吹散了山洞里难闻的腐臭。
梁副局白着脸晃荡到吴赛淳身边，他大口大口的吐着白雾，一副没了半条命的模样，说：“妈了个巴子……这他妈是啥地方呀？死这么多人！土匪窝呀？按我说，这个情况，就得把人全部带走审问！”
吴赛淳没有接话，他夹着一支烟，靠在树边上吞云吐雾。眼看着巡警们将洞里的几个人搬出来，一个个扔在雪地上绑好。溅起的白雾混着烟不断往洞里飘，外头的林子落下几片稀疏的影子。
“你让我查的那个事儿，我整完了。”梁副局说着，解开制服的扣子，从里怀掏出一封信，递到吴赛淳手里，说：“你家银行听说是你让我去的，差点儿没把我赶出去！咋？你以前，到自家铺子惹事生非的传闻，都是真的？”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吴赛淳一把将梁副局的脑袋拍开，拆开信封上的火漆，自顾自的翻看起来。他的眉头紧皱，目光也逐渐变得冰冷。
梁副局伸着头偷看了一会儿，看吴赛淳抬步要走，立刻跟了上去，问道：“咋了？”
吴赛淳并不理他，反而直接走到舒舒面前，问道：“舒舒，你住在死人坑，那坑里所有的洞穴你都去过吗？”
舒舒摇摇头，说：“没有。山洞里有一种奇怪的植物，可以致幻，只有萨尔喀布不会受到影响，它也不经常在山洞里跑，只是不时会受点伤。”
“怎么了？”面对舒舒疑惑的目光，吴赛淳说：“我想我找到证据了。”
“啥证据呀？”梁副局好奇的看着两个人，他用手掩住嘴，贴在吴赛淳耳边，问道：“是不是跟那个金块有关呀？”
吴赛淳侧头扫了他一眼，笑道：“你怎么只有在有钱赚的时候，脑子转的才快呢？”
“无利不起早呗！”梁副局笑着眯起双眼，他指着吴赛淳手中的信纸，低声问道：“所以，你这叠子信上到底写了啥呀？”
吴赛淳没有回答梁副局的话。
他揉着眉心，找了颗干净的大树往下一坐，将已经翻看过无数遍的信又翻了一边。信里的内容他大概都知道。
当年三哥和雪灵村的朋友，决定一起运送黄金与药物去支援革命军，失去联系后，他二哥到处找人。每得到一些消息，就会立刻发给大哥。
起初的信件很完整。在三哥失踪后，二哥就来山里查过。
他趁着村里人不注意偷跑进山，没有熟悉山林的人带路，他只能带着几个人闷头在林子里乱逛。他手底下有个猎人出身的兵，在山里逛了两天，就顺着陷阱和猎物拖行的痕迹摸到了一个山洞。
洞里往外冒着炊烟，里头错综复杂，隐约能听到细微的喧闹声。他们在山洞附近转悠，发现地上被挖了不少隐蔽的陷阱。二哥抓了只野鸡扔到陷阱里试探，轻微声响，立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群披着兽皮的人从洞里钻了出来，他们提着刀和猎枪，身上脸上都带了不少的伤疤。面对被扔进陷阱的野鸡，他们不着急收起猎物，反而先检查四周。
一行人差点暴露踪迹，在树上躲了两天才躲开这群人的探查。他怀疑这群人应该是山里的土匪，于是想借着拜山头的名义，潜伏到他们之中。只是还没等几个人说话，洞里人就开枪示警。二哥没有放弃，他没有离开，毅力确实得到了洞里人的认可。他们把他请进洞里，摆了好酒好菜招待，还让他自己在洞里挑个屋居住。二哥留了个心眼，他半夜没有睡死，隐约听到震动就立刻冲了出去。
那群人拿着刀等在外头，火光顺着刀子刃滑过，散出彩色的华光。二哥从洞里杀出来的时候，已经浑身浴血，伤口不断的发黑溃烂、长满了血泡。
是一家三口救了他。他们住在山腰，在陡坡上盖了间房子。那个女主人怀着孕，给他换药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他家的药箱上，竟然标着吴家的花纹，“这个，看着挺精致的，大嫂你搁哪买的？我也想给媳妇带一个。”
女人笑的温和，她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在山里养的小猴子送给我的，许是偷了谁的包裹吧。我和我家那口子也找不到失主，索性就给留下了。”
二哥点点头，他留意着山里的情况。回到奉天后，就带着人跑到巡警总局去调查。
巡警看着他们态度很恭敬，把这两年抓到的土匪都带了出来。二哥一个个问过，大多土匪都是因为闹事而被抓起来。只有一个不同，这人长得很秀气，还留着清朝时候的辫子，问他话也不说，还一直在讨价还价。
“这东西见过吧。”二哥拿出标着自家标志的药匣，土匪眉头一皱，他开口就问二哥是从哪得到的。二哥冷笑道：“这你别管，就说说怎么认出来的？”
他咬着牙不说话，冷笑声从审讯室往外渗，之后就再也不说话了。二哥买通了牢里的人看着他，可就在看到药匣的第二天，二哥就又被叫去了局里。
巡警们看着他脸色都不太好，二哥冲进牢里，看到的是浸满了稻草的鲜血。那土匪跪在铁床边，手腕被咬的血肉模糊。
在二哥的最后一条电报里，他准备要进山了，人找了不少，除了他手下的几个副官还有几个老猎人，之后就彻底失去了消息。
“我到底看漏了什么？”吴赛淳刚要放下手里的信纸，一发子弹就直直的从一叠纸中穿了过去，直接砸在土地里。黑色的圆球散着浓烟，火药的味道散在空气里。
“都散开！保护身边的村民！”吴赛淳大喊了一声，巡警们纷纷散开，而被绑在洞口的几个村民无法移动。枪声再次响起，子弹直接射打中了曹村长的胸膛，汩汩鲜血从血窟窿里往外冒，他闭着眼直愣愣的倒在地上，扬起一片鲜红的雪粒。
枪响过后，林子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响，风刮起树上的霜花飘落在地上。阳光渐渐穿透树影，落下暖意。吴赛淳慢慢走出来，他和梁副局赶紧跑到曹村长面前，手指摁着他的动脉，指腹下传来微弱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