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是瞎说吗?要灭口,还能把你留下了?”梁副局蹲在他面前,他抽着烟,余光夹着老樊的脸,不耐的对着吴赛淳喊道:“吴哥,这群不老实的玩意儿,再给他来两枪,看他还敢不敢瞎白话。”
“我没说谎,曹哥留我是为了作证人!必须让村里人以为是那群人杀了人,不能让他们知道这山里有那块碑,不然全村都得遭殃!”老樊在吴赛淳扣动扳机时大喊道,他脸上满是汗水,哆嗦的话音几乎组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我是有隐瞒……但这个秘密是祖传的,我,前村长也知道……”
吴赛淳用枪口将踉跄起身的老樊压了回去,“喘口气,接着说。”
老樊咽了咽口水,他抿着发青的嘴唇,急促的呼吸过后,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上山的人除了我和老常,都死了。”
火堆上一锅飘着清苦的肉汤被一碗碗分给落座在周围的村民,曹村长和老樊也各自端了一碗。其他人仰头饮下,只有老常一直未动。
“老常,咋不喝汤呀?跑了一天,怎么着也得补补吧。”曹村长推着他的碗劝道,老常低着头,他甩开瓷碗直接扑到锅前。一双手从冒着白烟的锅里捧起一捧汤,直接盖在眼睛上。其他人都看愣了,他们刚想开口,嘴里就冒出汩汩鲜血,肉块顺着鲜血洒在火堆上,很快就升起一阵肉香。
老常抬起头,他大喊着,“我啥也没看见!”
他的脸上全是血泡,鲜红从他的眼眶里炸了出来。他捂着脸,转身就往林子里跑。
天亮后,火堆灭成一股轻烟,地上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他们下了山,满脸悲戚的告诉等在村口的人噩耗。就在这时,满脸血的老常从阴影中跑了出来,他抱着曹村长,嘴里不断喊着:“有鬼!曹叔救我!你再救我!我不想被咒!”
老常满身斑驳的土块都盖不住他身上浸透衣服的血液,腐烂狰狞的脸让村里人纷纷后退,他们指着他喃喃低语。
“那么多人看着,都以为是曹哥救了他,老常抱着他家的栅栏,整整在院子里趴了七天,谁给喂吃的、帮他上药,他都不肯,只有曹哥可以接触。至于为什么不杀他,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老樊讲的很细,吴赛淳听的心里头情绪翻涌,他垂下眼,将脸色全部藏在阴影中,“怎么联系那群人。”
“不,不知道。”老樊声音颤抖,他赶紧解释道:“这事只有村长才知道,我也是曾经跟着曹哥出去……”
他话没说完,吴赛淳沉着声音,语气笃定的补充道:“你们就是和山里这群人合作打劫、杀害的前村长吧。那群人和你说的这群人,可都死得差不多了,你咋还活着呢?总不能是他突然就心慈手软了吧?”
老樊脸顿时白了一片,他整个人不断颤抖,却依然抿着唇一言不发。
吴赛淳盯了他半晌,这才出声道:“山里危险,大伙儿先回封灵村。”
“又回去呀!”梁副局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清晨的微光下,一群人浩浩荡荡的下了山。树影间,一直有道白影跟在他们后面,裹住身体的绒毛上盖着一层冰霜,婆娑的光线在风中抖动,忽明忽暗间,白影消失在了林子中。
封灵村的炊烟依旧,胡一抱着小神婆站在村口,娇小的姑娘不断朝山里张望,看见吴赛淳立刻扑了上去。她扒住吴赛淳的腿,侧着眼看向被护在中间的舒舒和冬子,突然瑟缩了一下,转头跑回胡一身边。
村里的小路上冒出一个人,他看着村口,转身就跑回村里大喊。没一会儿,一群人就围在曹村长家门口,垫脚朝着院子里张望。屋门没有关,顺着门缝就能看见里屋门口交谈的吴赛淳和梁副局,他们俩抽着烟,烟雾缭绕中,梁副局翻着白眼,满脸无奈的问:“吴哥呀!这雪怪你也找着了,雪女也抓了,杀人案也破了,咱还搁这干啥呀?”
“我在找人。”吴赛淳没再瞒着他,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朦胧的白雾,说:“吴家的事情,在奉天有名有姓的人家间也不算秘闻。你这次回去,多少查着这件事了吧。”
梁副局挠着脸,挤出两声讪笑,“捎带脚的事,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不愿意说吗!咋地有线索了?”
“嗯,线索是都死了,可尸体一个都没找着。”吴赛淳沉着脸,吐出一句话,他说的随意,可手里没有熄灭的香烟却被他捏的有些变形。他抬起眼看着烟雾,慢悠悠的说:“还记得我猜山里有两种雪怪吧,我猜站着的那种,就是深山那批人假扮的。”
梁副局顿时瞪大了眼睛,烟卷烫到手指才反应过来,转头将手直接塞进屋子角落的水缸中。
里屋传来几声轻咳,还有老人沙哑喜悦的叫喊:“老曹,你可算撑过来了!”
吴赛淳直接推门进屋,人刚踏进屋内,曹村长虚弱的声音立刻响起,“咳咳,你们想知道啥,我都告诉你!”
他趴在炕边,嘴角抹开的鲜红没有擦净,就随着重重的咳嗽又呕出来一口血。他抬着眼,充血的双瞳死死的盯着地面,脸颊上的褶皱深陷,扭曲狰狞的笑意抬起,对上吴赛淳低垂的视线。
曹天宝考中秀才的那年,雪灵村里的村长更替,他大哥曹恒成为了村长,并迎娶了老萨满的女儿。喜宴当天,村子里到处都挂着红纸灯笼,扯了好几段红绸子,挂得灰扑扑的老屋满是喜庆。村里人都跑到老屋去吃酒,炊烟一直未断,欢闹声随着亮透半边天的灯光一直持续到半夜。
曹天宝看的眼睛发红,可还是举起酒,笑眯眯的祝福他们。
夜里酒过三巡,曹天宝虽然喝了不少,可脑子却十分精神,他看着被村民推进洞房的曹恒,坐在老萨满身边又喝了一杯。老萨满喝的满脸通红,他眯着眼,手里的酒碗往外荡漾着酒香,喷着酒气拍着曹天宝的脊背,嘴里断断续续的嘀咕道:“深山……阿恒啊!记着深山里的事,可不能告诉你弟弟……”
曹天宝捏着酒碗,指关节都发白,他斜着眼睛凑到老萨满身边打听,几碗酒下肚。老萨满迷迷糊糊的晃着脑袋,打了几个酒嗝,喃喃说道:“山里,石碑,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