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村长等人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吴赛淳才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山里冰凉的空气灌进喉咙，带起重重地咳嗽，窒息感得到纾解。他慢慢撑起身子，扯开衣领，身上白色的小虫蹦进积雪，消弭在雪白之中。
树上颤动的冰花掉在他的身上，阳光穿过树影落了下来，带着几粒尘埃飘落。
吴赛淳靠在土坡上，心里不禁叹了一声，“这场戏演得，真是惊险。”
他呼出一口气的同时，树林里杂乱的脚步声同时朝着他涌了过来。从树林里冒出来的一群人清一色的狼狈不堪，他们头上还插着灌木、干草，泥水凝固在衣服上，褐色的身影模糊在林子里，几乎与树干融成一体，伫立在矮矮的土坡周围。
乔天放下小神婆，半跪在吴赛淳身边，慌乱地将他扶起来。他们头上盖着雪，脸颊冻得通红，连眼尾都盖上红晕。他低着声音絮絮叨叨地说出一片关切的话，吴赛淳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着。他撑起身子，血糊糊的掌心沾上了不少深色的黑粒。
“那人咋突然倒戈了？”他拍了拍手上的粒子，边说话边从兜里掏出一张浸满药水的手帕，在布满血水的位置轻轻擦拭着。
“咱们借着密道装神弄鬼的时候，刚好撞见看那人发病，他们村长当时就把扔下跑了。”乔天听他发问，立刻解释了起来，“他说因为咱们救了他，他出面帮我们把戏演下去，就算是报恩了。”
吴赛淳听着慢慢点了点头，他眉心紧蹙，随几次细微的吸气声，衬得他整张脸更为惨白。三个村民被扔到他面前，“吴哥，这三人咋办？”
吴赛淳低头扫了一眼，三个村民都磕在地上，额头、脸侧肿起一片青紫，还有一个嘴里往外流着发黄的白沫，沫子在阳光下还带着点点蓝光。
“好好审一审。”吴赛淳说着，抬手拍在一个村民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带起一片红肿，可村民却并没有醒的迹象。他又拍了拍其他两个人，直接摆摆手说：“算了，带回去审，我要知道，和他们那个张村长交易的那个人为什么要那面铜镜。”
巡警们听令，七手八脚的把村民捆了起来，乔天看着他们忙活，疑惑地问道：“吴哥，你咋知道他们要找铜镜？还特意让我们把铜镜放在棺材里。”
“我都是猜的。”吴赛淳语气轻快，盖在掌心的手帕带着血水移开，血水被抹掉，底下的血泡却还围在未愈合的划痕周围。他噙着笑，慢慢解释道：“村里人每次说到古墓，都会提起那副挂满铜镜的棺椁。那么这件事村里人肯定不止和我们说过，为了逼真就让你们找了一面塞进去试试，没想到他们真的是冲铜镜来的。”
他叹了口气，语气却丝毫未变，依旧玩世不恭地说：“要不是提前从守墓人那里拿到了走马芹的解药，我可就倒霉了。”
轻快的尾音很快消失在林子里，天上飞过的老娃子沙哑的哀嚎了两声，黑羽穿过树林快速离去。树冠投下的斑驳树影落在一群人身上，吴赛淳看着他们，思索了片刻后，揽着乔天的肩膀，说：“小天儿，再辛苦你演场戏吧。”
“你去山里把之前埋进去的兄弟挖出来，”他说着，从怀里还在滴血的袋子用沾了血的手绢包起，塞到乔天手中，“假装是我的尸体背下山，记得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就是那具死尸。”
乔天乖巧地点着头，二话不说就带着几个人跑进了林子。脚步声越来越远，密密麻麻的树干有序地堆叠在一起将他们的身影完全挡住。树冠高悬在半空，落下斑驳树影。被扫动的枯草在风里晃了晃，灌木的上头旋着落下一直漆黑的老娃子。它偏着脑袋顺着树干的缝隙看着他们，突然张开鸟嘴，沙哑地叫了起来。
刺耳的鸣叫声中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巡警们猛地直起身子，拎起枪警惕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看向半空铺开的枯枝，枝干间穿梭的暖光晃着他们的眼睛，黑影从缝隙中掠过。树枝震颤，抖落的冰粒子盖在巡警们脸上，冰水迷住了他们的眼睛，在他们紧张的瞬间。
一道白影落在了吴赛淳面前，掀起的枯枝随着灰尘散开，朦胧里白影高大的身形朝着吴赛淳慢慢靠近。巡警们听到声音，立刻抬起枪口对准了白影，随时准备将他击穿。
“都冷静点。”吴赛淳出声制止了他们的动作，缓下声音说：“你们先在林子里修整，等我回来。”
他话刚说完，小神婆就立刻笑眯眯地凑到了吴赛淳身边。她歪着头打量他。
“怎么就你自己，胡一呢？”吴赛淳伸手揉了揉她头顶蓬松的头发，轻声问道：“我猜，你这回就不用再跟着我了吧？”
“要跟。”小神婆也不回答吴赛淳的第一个问题，只是板着脸，表情严肃地说出两个字。她偏头看向白影，浓密的白毛间看不出表情，却迟迟都没有出声反驳。
吴赛淳眸色一暗，一直盘旋在心底的疑惑并没有散去。他也跟着一起看向白影，“既然这样，那能走了吗？”
“你最好收起别的念头，找到你亲人的遗骨就立刻离开陵墓，”刀疤扯下脸上的白毛面具，瞪着眼睛威胁道：“不然就算你藏了那件东西，我也要让你死在墓里。”
吴赛淳耸着肩，满脸无奈地点点头。刀疤盯着他看了半晌，才慢慢戴上面具，爬上土坡后的缓坡。小神婆扯了扯吴赛淳的裤子，她自然地抬起双臂，清澈的双眼中浸满了沉静。吴赛淳抱起她，贴在耳边问道：“你说，我找到哥哥你会死，那你还跟我去？”
小神婆偏开头，视线紧紧盯着远处茂密的树林。枯黄的颜色从两边掠过，两边垂下的树枝密密麻麻地贴在地上，上面挂着的积雪里夹着几块漆黑，冷风从树林中卷来一片黑点。吴赛淳抓住飘到脸前面的黑块，张开掌心，微微发烫的黑块已经碎成了无数粉末。
小神婆突然挣扎了起来，她直接从吴赛淳的臂弯里蹦了下去，小碎步快速地朝着山林深处跑。刀疤没着急追上去，而是慢悠悠地在林子里晃悠，吴赛淳追了两步，视线穿过树林看到了远处十尺高的石碑。
石碑边蹲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他面前升起灰烟，身边摆着几摞写满文字的纸钱和一个油布包裹的木箱。小神婆扑到他背上，清脆的笑声随着灰烬一起飘了过来。吴赛淳和白影还没靠近，胡一就已经站起身。他朝着吴赛淳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唇边勾起一抹笑意。笑容很快消散，阴郁的目光穿过额前的发丝，落在了刀疤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