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棚伫立在山的背阴面,一道篱笆横在它和几栋老屋中间。棚顶上盖满了雪,歪歪斜斜地插在雪地里。棚上的干草支棱在雪粒子间,上面还挂着细小的冰珠。断裂的木头从棚顶穿了出来,木头里面已经烂透了,斑驳着潮湿的印记。
草棚里照不进阳光,只能雪地里反射的冷光,隐约瞥见几筐烂菜叶和已经看不清颜色的碎瓷片。
一老一少停在草棚前面,年轻人率先猫着腰钻了进去,他在一堆杂物里摸索着。曹村长站在草棚外头,他靠着断裂的木头,指尖撩着已经凉透的水,水珠砸在白雪中,立刻陷下去几片孔洞。深色的棉衣将他包裹成一块石像,朦胧在突然扬起的雪雾之中。
“曹叔,找到了。”年轻人欣喜的声音飘了出来,他从草棚里探出头,扶着曹村长的胳膊将他扶进草棚里。底下的空间比外头看起来要宽敞不少,地上的杂物堆到角落,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浅坑。坑中心,坚硬的泥块盖在一个锁眼上方,钥匙插进锁芯,沉重的响声立刻带着他们脚下的浅坑向下塌陷,缓坡将他们滑进一个山洞。
洞内明亮的光从拱顶的铜镜内散落而下,落在洞内满满当当的木箱子上。山洞整体并不大,却修筑得十分平整。砖块从洞顶铺下,整齐的堆叠到缓坡前。一面铜镜立在缓坡的入口处,微微倾斜的镜面,将外头泻进来的光送到了拱顶。顶部砖块裂开几条缝,呼啸的风声从里面钻了出来,满溢的热气扑在两个人的脸上,藤蔓穿过拱顶挂在石柱上,枝条已经枯萎,上面的细小的叶片也被刚才刮进来的一阵风给打得粉碎。
木箱子从铜镜前一直堆放到接近拱顶的位置,箱子底下颠着整齐的木块,箱堆间窄小的缝隙,露出山洞最里面,高悬在墙壁上的数柄长刀,刀刃上嗜血的寒芒刺得年轻人不由得抱紧了胳膊,颤颤巍巍地问道:“曹叔,咱们村子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很奇怪吗?山上都有古墓,村里有点军火算什么。”曹村长扶着箱子,往里走,他摸着箱子上的纹路,灰尘蹭在他的长衫上,留下几道极浅的黑色,“几十年前起义失败,起义军四散逃窜,其中就有一批跑到了这里。他们将宝贝和武器分别藏好,和村长商量过后,决定住在村子里,就近看守。转眼这么多年过去,朝代都换了,这些军火放着也是浪费。”
“曹叔你是说五叔是……”年轻人捂住自己的嘴,将剩下的话尽数吞进肚子,他跟着曹村长往里走,“您刚才说宝贝,也就是说山里还有宝贝,那我们……”
“你觉着咱们村这么多年怎么活得这么自在?”曹村长打断了年轻人的话低声问道,他捡起地上的枯叶,在手中揉成一堆碎屑,“那些好东西,前几任早就败光了,还能轮到你我?”
他冷笑着走到箱子堆前,伸手抹开箱子面上的灰尘,将箱子扯到地上。
老旧的木头裂成数块,碎木刺进杂草中,枯黄的缝隙里,颜色更深的纸管顺着力道滚了一地。部分纸管被木刺划破,露出里面灰白色的颗粒。淡淡的火药味在空气里散开,曹村长一弯腰抱起一摞纸管塞进年轻人的怀里,他眼里眯着笑意,耐心地嘱咐道:“小心藏好,沾到明火的话,会炸的。”
“这是炸药?”年轻人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他压低了声音喊道:“您准备把他们都炸死?”
曹村长缓下动作,他侧过头,给年轻人递了一道赞许的目光,“你倒是机灵。”
年轻人的脸上浮现出稍许犹豫,他收紧了双臂,将炸药管环进衣服,身体却抖得像筛糠一般。
“咱们手里有这个,就不怕他们不来了。”曹村长从箱堆里翻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扔进炸药管之间,他也附身捞起一摞,不紧不慢地朝外走去。
草棚外的阳光已经爬上头顶,山丘的影子盖在草棚顶上。村里依旧人烟稀少,零星几个人也都是行色匆匆,他们屏住呼吸,从这间房子蹿到另一间,路上连眼睛都不敢乱瞟。
晒着暖阳的村子里浸满了寂静,老娃子飞落在老屋门口。它对着木门哀嚎着,沙哑的声音穿过门缝直刺进屋里。屋内灶膛的火染得正旺,梁副局坐在炕上,嘴里叼着烟,飘起的白雾模糊了他的表情,可对面坐着的两个巡警依然大气都不敢喘。
“都他妈的装死呢!把那破鸟撵走!”梁副局一巴掌拍在炕边,手心震得发麻,眼中的怒气更为炙热。两个巡警飞快起身跑向门口,只留下躺在炕上还没醒的乔天。
梁副局满肚子地火憋在心里,手上的烟头挂着长长灰烬,他一抬手,灰烬直接抖落在身上,探出几个带着红光的窟窿。
“副局,村里人又要请咱们吃饭!”巡警跑回的时候,梁副局刚拍灭自己腿上的火光。他抬起头,狠狠地瞪向他们俩。两人赶紧侧身,露出身后的年轻人。
年轻人挤着一张笑脸,说:“对对,曹叔想给几位长官践行,让村里人准备了不少好酒好菜,还有,”
他话音一顿,双手捧着一个布包递到了梁副局眼前、拆开,露出里面一把样式古朴的手枪,年轻人凑到他耳边嘀咕道:“他还托我给您带个话,咱们村不只山里那座古墓。”
梁副局神色一暗,手里的烟头砸在地上,蹦起的火星溅在年轻人的裤子上,“嘶”的一声,冒起一片黑烟,火星团成小团在他的腿上炸开,焦黑的破洞,露出里面被烫得通红的皮肤。
年轻人慌乱地拍着身上的烟雾,扬起的灰尘弥漫在老屋里,混着呛人的烟雾引起数道轻咳。梁副局扫开眼前飞过来的浮灰,满脸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年轻人闻言佝偻着身子往屋外推,慌乱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屋外。
梁副局沉下眼,鞋尖将地上还没熄灭的烟头碾入土中。
窗外透进来的光照亮了屋里漂浮的灰粒,屋内屋外均沉在一片寂静之中。村里的小路上,只有年轻人在老屋之间来回跑动,他怀里抱着草筐,头上很快就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白雾从他口鼻中冒了出来,他扶着道边的栅栏缓了几口气,加快脚步跑向村长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