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石头娘带着石头大嫂到他家看孩子。石头家的门没关,透着门缝往外散白雾,雾气将木门冻成冰块。
石头娘推门进去一瞧,屋里的灶没有点,灶膛里结着冰霜,湿乎乎的一点儿炉灰都没有。石头娘赶紧跑进里屋,只见炕上的女人浑身赤裸,一条黄褐色的毛皮子缠在她身上。女人身子底下结满了血霜,霜花顺着炕头爬到地上。
满屋的白雾,透着一股寒意。
石头娘呼着一口白烟,眯着仔细一看。缠在自己二媳妇身上的,竟然是一只山里的黄皮子。那黄皮子听到声响没有动,安安稳稳的躺在女人怀里,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石头娘和大嫂。
她们俩赶紧往外跑,搀扶着石头娘的大嫂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摸着冰凉的地面,手上却碰到一块软肉。她低头看去,绊倒她的是一只压扁的手,松垮垮的搭在地上。在水缸与墙壁的缝隙中,夹着一双污浊混沌的眼睛。眼睛被怪力挤在一起,整个脑袋也被拉长了,就像黄皮子的脑袋一样。除了那只被压扁的手,其他的手脚都被折断,整齐地叠在缝隙中。
两人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只听一声轻笑。她们立刻顺着声音望去,在墙旮旯处站着一个通体雪白,约莫八岁多的小孩儿。她披散着长长的白发,一双淡粉色的眸子空洞、死寂,她的嘴巴没动,可声音却传到了两人耳中。
大嫂的尖叫声引来了外面路过的村长和村民,这件事也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村长安抚好石头娘和大嫂,当即命人将黄皮子、女人以及雪女拖出来打死。女人抱着雪女,直到断气了都没有松开。村民们只能将他们被封进棺材。
“封进棺材?”梁副局一脸震惊的喊道:“你们把她活埋了?”
“咱们也不知道她死没死。那可是雪女!”曹村长摇着头,哆哆嗦嗦的解释道:“她一出现就漫天飘雪,还是借着女人的肚皮出生的。咱们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别的能耐。”
梁副局张着嘴,话卡在嘴边。他扭过头,看向表情阴晴不定的吴赛淳,刚想开口劝,就听他问道:“雪女是不是全身的毛发都是白的,皮肤和瞳孔透着淡粉色?”
村长微微点头,随后说:“长官,您怎么……”
“阴天乐,你连这种病都不知道,”吴赛淳冷笑道,他手中燃着的烟被发白的指尖捏成了两半,语气平缓的嘲讽道:“你这个举人,是花钱买的吧?”
村民们满脸茫然,他们议论着“阴天乐”这三个字,脸上充满了不屑。
“阴天乐就是白化病!”乔天无奈的喊了一嗓子,自顾自的解释道:“得病的人会通体雪白,眼睛粉红,畏惧阳光。而你们口中的雪女,只是天生白化病而已!”
乔天的声音盖不住喧闹与嘈杂。
雪粒子被风吹起,底下的杂草立刻探头在风中摇曳。窸窸窣窣的声音里,村民们站在火光下面,隐在阴暗里叽叽喳喳的质问。
吴赛淳瞥了眼喧闹的村民,继续嘲讽道:“曹村长,你怎么说也是个读书人,对个八岁的孩子下毒手……”
“你懂什么!就知道在那叭叭!”二柱瞪圆了眼睛,他看着吴赛淳嚷道:“那是雪女,她一出现就下大暴雪,很多人被饿死、冻死!咱们为了活下去,有错吗?!”
吴赛淳扫了二柱一眼,眼中填满了讽刺。
“我们确实不知道这是个病。当时大伙都被那抱着黄皮子的女人吓完了,也没多寻思其他,”曹村长听完,默默垂下头,语气愧疚的说:“这孩子没得冤,到底是咱们这儿信息不流通,不知道还有这种病,害了她。”
村民们跟着曹村长的声音低下头,从小声嘀咕,到大声议论,他们的眼里没有一点儿愧疚,话里话外辩解着。而没说话的人一直低着头,有人双手颤抖、有人呆愣在原地、有人捂着耳朵……
“行了,别叭叭了!”小胡子不耐烦的大声嚷道:“既然事情都说明白了!你该把峰子交出来吧!”
曹村长抬手抹了抹眼角,说:“长官们放心,我们把那位长官藏在后山林子外的木屋里。那木屋是猎人为了在山里暂住的时候修的,条件虽然艰苦但还不错,我还专门派了个村民去照顾他……”
“行了。”吴赛淳撇掉手里捏碎的香烟,沉着脸说:“现在带我们过去吧!”
曹村长赶紧称是,带着吴赛淳等人往外走。
午后的阳光将地上的积雪晒得发亮,挂在树上的冰溜子滴下水珠,砸在脚印里。
他们在雪地里步行了十分钟,绕过林海的边缘,远远可以看见一座隐匿在茂密林木间的木屋。木屋有些破旧,屋顶上的烟囱里冒着白烟,在白雪茫茫的山间并不显眼。可屋前,却有一条长长的血痕从屋子里蜿蜒而出,朝着不知名的地方延伸。
“峰子!”见到这样的情况,吴赛淳等人赶紧朝着小木屋跑去。
木屋的门没有虚掩着,从里面散出的雾气化作袅袅白烟。
先跑到门口的巡警没有开门,他们双手颤抖。吴赛淳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拉开门,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气,白雾间夹杂着腌臜熟肉的味道。
遮目的白雾散去,只见屋子满是被撕得粉碎的肉块,绕着中央的火炉围城一个圈,肉眼很难分辨哪一块属于哪一个位置。峰子的头被放在炉子上,火焰将他的脸烤的通红,血液化作一条条细线,将他的脸均匀的分割。而这些血线的源头,正是峰子头顶上,装满鲜血的瓷碗。瓷碗颜色灰暗,碗边绘着少许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