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村长听着，惨白的脸上终于盖上了少许喜色。他低声喊了三声“好”，慢慢努力抬起手，扯过年轻人的衣领，低声说道：“你一会儿去找老五要点儿东西。”
年轻人附耳听着，他点着头，脸上渐渐带上了惶恐。
“曹叔，你现在伤成这样，再往山里跑实在太危险了。”年轻人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扒着炕边的石头，指尖扣在石头上慢慢摩挲着，“您要找啥跟我说，我指定能办好。”
曹村长敛去眼中的冷意，嘴角勾起温和的弧度，笑声牵动着伤口，在纱布上渗出点点鲜红。他挣扎着坐起身，轻缓的动作立刻带起剧烈的咳嗽，“咳咳咳，你是不是傻！你了解山里的情况吗？知道咋样才能避开那些东西吗？你上山……”
他断断续续地解释着，话还没说完，空洞的视线就飘落在了年轻人的身后。
朦胧的视野里盖着一片灰白，眼中所有的物件都被扭曲模糊，唯有角落里背着光的架子愈发的清晰。原本浓烈的颜色盖上了少许灰白，空荡荡的格子一个个堆在一起，让曹村长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把推开年轻人，挣扎着爬了过去。
激烈的动作牵动着伤口，搭在炕边的手一滑，整个人差点从炕上栽到地下。年轻人赶紧扶起他，可他依旧死死地盯着架子。
视线慢慢聚焦，红木盖着鲜艳的光泽，内里的纹路和缓曲折。可架子上却空荡荡的，薄灰聚拢几块痕迹，昭示着上面曾摆放过东西。
曹村长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拽住年轻人的衣领，哑着嗓子大喊道：“架子上的东西呢？”
“俺今儿早上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年轻人慌乱地解释道：“昨天还好好，倒是隔壁村来人的时候，几个巡警进来过一趟……难道是被他们拿走了？”
曹村长抿着唇边溢出的血迹，他捂着心口，眼中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他慌忙爬了起来，披着棉衣就往外冲。年轻人追在他身后，小心扶住他踉跄的身形。
门外的阳光已经爬上半空，屋檐上的积雪反射着微光将整个村子都盖上一层光泽，紧密相连的老屋都沉在一片寂静之中，院子里盖满灰烬，柴火堆都被熏黑了，还冒着缕缕呛人的黑烟。浓雾在村里的小路上乱飘，带着空气里细小的雪粒，散出晶莹的光泽。
整个村子只有一处院子外围满了人，人潮挤着破败的栅栏，朝着破败的老屋涌了过去，将梁副局死死地堵在门口。
“长官，咱们就是来问问，”村民推了一个人出来，那人冷着脸问道：“我们村的张村长呢？”
“我怎么知道？”梁副局挡在门口，圆滚滚的身材直接将身后的屋子完全挡住。他瞪着眼睛，语气不善地回答道：“都说了已经让人上山去找了，你们还想咋地！”
村民们的声音盖了过来，他们七嘴八舌地闹着，喷出的唾沫星子到处乱飞，将梁副局的脸说得铁青。他皱着眉仰头往外看，黑压压的一群人挤满了半个院子，连院子外的小路都站了几个跳脚张望的闲人。
他捂着头，不耐烦的和村民对话。
就在这时三个巡警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他们提枪挡在梁副局面前。这两人身材高大，长相凶悍，手中的枪虽然指着天空，但枪杆上的冷光还是让几个村民咽下了嘴里的话。他们压着后面的人往后挤了两步，一群人在院子里顿时挤成了一团，叫骂声不断，沸腾的声音，将盖在村子顶上的雾，都撕开了一道口子。
“都给老子闭嘴！”梁副局拔出巡警腰间的手枪，直接朝着天空开了一枪。他冷着眼扫过逐渐微弱的喧闹声，扬起头，提高了音量大吼道：“都想闹事是不是！老子告诉你们，你们村长把我们总巡拐进了山，现在都还没回来，老子正愁找不着人要人呢！”
他随手从村民中拽出来一个人拉到面前，质问道：“说！你们村长来封灵村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上山挖坟，还挟持我们总巡！”
被拽住的人吓得嘴唇都在哆嗦，刚才被推出来的村民直接握住梁副局的手，冷着脸瞪他。那人紧紧攥着腰间的土枪，身体挡在梁副局眼前。
“来人！快来人啊！”呼救声突然响了起来，听着声音，梁副局脸色一变，立刻朝着村口冲了过去。
村口高悬的两盏灯被风吹得来回乱晃，影子在地上乱晃，几次打在木杆子上。雾气朦胧了村外的情况，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道影子靠在木杆子上。微弱的喊声不断，微光下退散的雾气还盖在那人的身上，模糊了他身上的血渍。
“小天儿！”梁副局带着人冲了过去。
乔天扶着木杆子颤颤巍巍地往里挪，指缝里溢出的血水，蹭得篱笆上一片鲜红。他背后背着一个全身浴血的人，那人的脸已经看不清了，皮肤虚挂在肉上，随着血水滴在乔天的脖颈处。血水盖过的地方立刻冒出一片血泡，炸开的血花染红了他的衣服。他嘴中溢出的呼吸随着白雾，汗水砸在地上，渗出几片深沉的黑色。
“吴哥他中了毒……那血泡会感染，快叫大夫！”乔天嘴里噙着血色，断断续续的刚说完，就立刻倒在地上。身后的人也从他肩上滑了下来，血水顺着地面晕开一片鲜红，顺着土缝渗进路旁的积雪。
梁副局拿着枪杆将人挑了起来，尸体翻了个面，皮肤上浸满了血红，底下还有暗色的血泡在不断炸裂。
“感染”两个字顺着风飘进了村民们的耳朵里。一群人纷纷往后躲，看热闹的和前面的人搭上话，头也不回地往村里跑。外村的村民没地方躲，他们捂住了嘴巴，扯着身边的同伴蹑着手脚爬过篱笆跑进浓雾中，没一会儿村口围观的人就跑走了一大批。只剩下零零散散十来个人，依旧谁也不敢上前，只是嘀嘀咕咕地交头接耳，不停地议论着。
巡警扯着五叔从村子里跑了出来，五叔拿着银针从乔天和血人的脖子挑下一点血水，凑在鼻尖闻了闻，面色沉着地说：“这个年轻人还好说，可倒下的这位，”
五叔话没说完，他从药箱里取出白毛巾摁在乔天的脖子上。在梁副局急切地催促中，才冷着脸继续说道：“救不活了。”
梁副局脸色顿时一片惨白，他伸手捏紧了五叔的衣服，却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忽然抬起的目光，冷冷地扫向周围的还没跑走的村民。站起身，厉声道：“你们村长害死了我们总巡，现在想咋办！”
“咱们村长也失踪了。”有人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一枚子弹当即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砸在他身后的老树上。那人摸着耳朵，指缝里渗出点点鲜血，灼烧的疼痛这才蔓延开来，他抖着腿跌坐在地上，屁股下面的土漫出一阵潮湿。
梁副局仰头吐出一口浊气，也不说话，只是冷眼盯着他们看了良久，“准备回奉天。”
短短五个字里噙满了冷意，吓得对面几个村民都哆嗦了起来。他转身就往外走，步子还没踏出去就被一道声音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