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村长的脸顿时青得发黑，他咬着牙冲上去挡在二柱面前，“要不是咱们逼得紧，也不能勾出长官的瘾头。还是村里人错了，”安抚完这边，他又转头对着吴赛淳赔笑道：“长官，这几个指头就算咱们给您的见面礼，当卖我个面子，这深山老林的也没啥好东西，查完案就早些回去，省的夜长梦多，还连累你们受罪！”
话音被风卷着落进热锅，咕嘟咕嘟的水泡裂出热气，将吴赛淳脸色蒙上一层忽明忽暗的薄纱。周围人都瞧着他，他拎起铁勺搅动着锅里翻腾的热气，迸溅的油花将底下的柴火炸响。吴赛淳笑了起来，“还得是曹村长做人地道呀。”
“成！左右咱们兄弟也是为了办案。不会为难村里人的。”说罢，他大手一挥，巡警们立刻撂下枪杆，将火上滚烫的大锅拎了起来。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了院子，屋门一闭，烟囱里立刻飘起白烟。
院子里的一地残骸浸在霞光中。晚霞从树梢跌落，将一片土屋裹上寒霜。
夜风在灯火通明的屋子外穿梭，火光环绕中，一间小院沉在黑暗里。夜风卷着烟溜进门缝，扬起灶膛里的火星没入另一头冰冷的灰烬。冷灶台旁的木门夹着破布帘子，门缝夹着窸窸窣窣的声音。
屋里的炕头积了半炕的白菜，花花绿绿的衣服挤成一道屏风，挡住紧里头正在套碎花袄的小媳妇，她红着脸，借着窗缝泻进来的月光往脸上抹着香膏，又理了理头发。趁着漆黑的夜色，悄悄拉开门。一双漂亮的眼睛在黑暗里环视，绣鞋尖点在地上，挪着往大门走，耳朵还不忘竖起来，紧盯着对面屋的动静。
突然，拐杖捶在地上，伴随着黑暗中微弱的咳嗽声穿过木门。
小媳妇停下脚步，转头从水缸里舀出一盆水，泼在锅里。水花将黑乎乎的锅巴冲成细碎的灰烬。油花飘在灰水上，将刷锅布黏上一层褐色。小媳妇忍着恶心，捏着布不停在水里搅和，直到脚步声停在自己身侧。
“诶呀！娘……”小媳妇一侧头，惊呼和诧异盖在脸上，噙着泪花的眼睛小心瞥着身边满头白发老人。老人穿着暗红色的棉袄，双手背在身后，他的腰躬得像一只煮熟的虾，阴鸷的目光死死的叨在小媳妇的脸上，“……准备上哪去呀？”
她说话的声音沙哑，嘴里好像含着一口水，嘟嘟囔囔的在喉咙边打滚，
“没准备出去呀！就是想起来锅还没收拾呢，”小媳妇说着，就着麻布准备擦手，可老人反手掐紧她的胳膊。干枯的手指向鹰爪一样，将小媳妇的衣服都捏出了纹路。小媳妇更是眉头一皱，夹起满眼的厌恶，硬挤出一张笑脸，问道：“娘，你咋出来了？”
“去你张婶子家搓麻将。”老人脚步不慢，可手却死死的摁着小媳妇的手臂。
小媳妇顺着力道搀扶，脸上写满了嫌弃与烦躁。她眼珠子一转，顿时满脸喜色喜色，她亲切的搀扶着老人的胳膊，劝慰道：“都这么晚了，娘你回来可得小心着点儿。天冷路滑，要不你就跟我说个时间，我去接你。”
“就你？”老人侧头，斜着眼睛瞥了小媳妇一眼，冷哼道：“还是老老实实搁家呆着吧！都是守了寡的人了，还描眉画眼、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也不怕人说闲话！”
老太太话越说越流利，侧脸瞥过来的目光让少妇的脸瞬间白了一片。她低着头，鼻尖一红，眼里立刻掉出两滴眼泪，“娘你咋能这么说嘛！石子没了以后，可是我一直照顾您呢，就连那个……”
“行了，别嚎了！”老人扯着嗓子骂了一句，她伸手推开小媳妇的搀扶，自己慢悠悠的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这屋里就咱们俩，没人看你的戏！你最好也别跟我提我那短命的儿子。我人虽然老了，但眼睛不瞎！不安分的东西……”
骂骂咧咧的声音，一直没有中断。小媳妇站定在门口，看着老人背影，脸上的柔弱与委屈在关门的瞬间尽数收敛，化作狰狞的厌恶。她对着木门狠狠啐了一口，暗骂道：“老东西，早晚弄死你！”
连骂了几句后，她还嫌不够。瞥了眼灶膛里的灰暗，转身从屋外抱进来一捆柴火。树枝刮在她的衣服上，险些刮花上面的刺绣。她扑棱着衣服上的油灰，嘴里叫骂不断。直到屋子里的暖意有些靠脸，她才捂着微红的脸颊跑回屋。
屋门一关，一阵寒风就顺着没关严的窗户缝吹了进来。少妇看着透着夜色的窗缝，一抹笑意立刻爬上脸颊。她回身吹了灯，就着窗外的月色，一点点的解开自己的衣扣。纤细的手指滑过白皙的皮肤，将花袄缓缓褪下。黑暗里窜出的人影一把搂住了她腰，贴着她的耳朵嘀咕道：“早知道我来了？”
“嗯。那可不！你看我没去指定心急，八成也顾不上自己村长的名头，”小媳妇笑着，转身搂住身后的人，“不过，你这前几天才来过，现在又来？就这么想我呀！”
两道笑声缠在一起，顺着时不时撞进屋子的冷风，消散在黑暗之中。
屋里的暖意渐渐冷却，寒风撞开窗缝，卷着冷意打在小媳妇红润的脸上。她微微抬眼，只见曹村长已经穿起长衫，正坐在炕头整理领口的盘扣。小媳妇从被子里钻出来，捏起花袄往身上一披，点起炕头的油灯。忽明忽暗的光晕下，她整个人往曹村长的背一趴，软着声音问道：“这就走了？着什么急呀？反正你家里没人，还不如搁我这多窝一会儿呢。”
“最近村里不太平，都在那闹腾，我不能呆太久，得赶紧回去盯着。”
“哼！”小媳妇轻哼了一声，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嘀咕道：“以前那个死鬼还在的时候，也没见你抓紧回去，怎么几个当官的就把你吓成这样？”
“就这几个跳子还好了……”曹村长叹了口气，转身把小媳妇搂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说：“这段时间，你好好帮我套他们的话，事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曹村长贴着小媳妇的耳垂上就咬了一口，清脆的笑声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
两人又温存了好一会，眼瞅着屋子里刚点起的油灯就快灭了，小媳妇才依依不舍的把人送出自己院子。
夜色中，小媳妇倚在院子口，垫脚眺望，直到看不清曹村长的背影才转身往回返。
突然卷起的夜风掀起一堆雪粒子，迷住了小媳妇的眼。她揉着眼眶，将化掉的冰水蹭在袖口。
“你怎么又来了？”娇嫩婉转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媳妇顿时瞪大了双眼。
刚才还半开着的木门突然紧闭，“咣当”声瞬间在西屋点燃一盏烛光。光晕中，两道身影依偎在一起，发出熟悉的声音。
“你是不想我来啊？还是怕石子回来啊？”
“他才不回来呢！保不准，魂都被山里的人参精给勾走了！”
“山里的妖精哪有你骚？难道他鼻子是坏的，闻不到你身上这股子勾人的香味儿？”男人嘴里的荤话不断，“我闻着挺浓的呀！”
“被窝里都有你这么个妖精了，还瞎了眼去找山上的土货？真是太不识货了！”身材稍显高大的影子哑着嗓子，将另一道压进怀里，“咋就这么让人心疼呢……”
“你倒是心疼我……”
带着喘息的娇嗔在空气里翻滚缠绕，暧昧热络的话语，却像一把冰针插在在小媳妇的心上。风吹起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麻木的冰冷中，她紧盯着火光刻在窗户上的影子交缠、嬉闹。冰雪打在脸上，在相同苍白的脸色中化作水滴，顺着脸颊落下，将所有的惊恐塞在嗓子里，只剩下“嗬嗬”的喘息声。
她就站在外面，空屋里痴缠的两条影子是谁？是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