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路颠簸,出城就更难开了。尤其到了山脚,越过土坡的小路上长满了杂草,碾过去的时候,一阵的唰唰声,路边还趴着几只不小心冻死的老娃子。这些平时一飞就黑压压一片的鸟,冬天冻死了从天上往下掉,都是常事。从白天开到了傍晚,绕过山路后才终于看到远处落日余辉中的村庄。几十户小平房依着山脉建起,远远看去规模不小,十分热闹。
三辆汽车停在村口,立刻引起了村里人的瞩目。村民们奔走相告,却不敢凑过来看,连好奇心重的孩子都被家里人扣在怀里。几个人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直到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人被一个长相憨厚的少年领着,快步跑了过来。
“几位一路辛苦,这是来封灵村办事?”文质彬彬的中年人看着整齐停了一排的几辆车、几个黑色制服的男人,弓着腰小心询问。
“奉天巡警总局的,就是你们报警说有……有……”梁副局端着架子,可话说到一半却顿住了,他皱着眉,脸上的肉纠结在一起,苦着脸假装咳嗽了两声。
乔天在旁边小声提醒道:“雪怪吃人。”
“咳咳,就是你们村有雪怪吃人,是不是?”
“啊这……对,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中年人的表情明显有些犹豫,只是话没说完,村里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梁副局还没来得及反应,吴赛淳就一阵风一样冲进了村子,紧接着乔天也嚷着“吴哥!”,追了过去。
“唉!让你保我,你怎么跟他跑了!”两个人相继跑远,梁副局赶紧对身后的巡警们喊:“瞎啊!还愣着干嘛!跟上啊!”
村子里,吴赛淳脚步很快,在村民将小屋包围前就已经赶到了院门口。
小平房的木门半掩着,可墙面上、木门上都像浸满了血腥味,浓烈刺鼻。吴赛淳皱起眉头,抬起手在门上碰了一下,摇摇欲坠的门发出“吱呀”的响声,歪歪斜斜的向屋里倒去,最后撞在墙上。
入目便是一片鲜红洇了满地,连进屋的路都被血水堵住。半躲在暗处的空地上,堆满了被撕扯开的残肢。肉堆顶上插着只手,手里虚握着一个装满了血的瓷碗,浸满了血色的晚上似乎有什么花纹。还没仔细看,门边铁锅里的血水烧开了,水花在铁锅里翻涌,满屋子飘散着血腥味。
“吴哥……”乔天吓得说不出话,惨白着脸不停后退,脚下一顿,直接坐在了地上。
吴赛淳揪着他的肩膀,嗤笑道:“怎么?跟着梁副局还没见过吃人肉?”
梁副局瞪了吴赛淳一眼,又踢了乔天一脚,然后理理衣服,仰着下巴走到门边,扶着栅栏哇啦哇啦大口吐起来,“这案子……挺大!呕……”,“这凶手……挺狠呐!呕……”,“但别怕……有我呢!呕……”,“谁扶我一把,我晕……”
经他这么一吐,好几个巡警和村民也纷纷开始干呕。空气里到处是酸涩和血腥混在一起的味道,“梁副局快别吐了,这比老母猪的腚还难闻!”
吴赛淳瞪着梁副局撅起来的腚,咬紧牙关强忍住恶心,努力将视线放在院子里的其他地方。他屏住呼吸扫视着院子里的情况,隐约飘来的血腥味并没有散去,与屋里沸腾的血水味不同,这股腥味带着寒冬的冷意。
院子里有血!意识到这一点,吴赛淳开始查看院子里的情况。玉米杆子和稻草混成的柴火堆比约莫两米多高,顶上粘着一层薄薄的雪霜。积雪中间凹下去了一点,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吴赛淳顺着印子往下看,一些支楞巴翘的稻草上,挂着几滴血珠。
吴赛淳伸手蹭了一下,血珠虽然凉的刺骨,但还没有冻成冰晶。
“顺着这个方向,”吴赛淳转头对着门口的巡警喊道:“追!”
“啊?啊!是!”几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疑惑、惊讶中还是按照吴赛淳指的方向跑去。吴赛淳自己也不耽搁,拔腿就要往外走。
中年人拦住准备离开的吴赛淳,问道:“长官,这是发现了什么吗?”
吴赛淳没有停留,反而反手将门边吐得差不多的梁副局拎到中年人面前。
脸色发白、几近虚脱的梁副局歪歪扭扭的往前一倒,刚好砸在中年人身上。中年人见状只能上手搀扶,并转头对身后憨憨的年轻人说“冬子,你赶紧跟上,天黑了山里指不定有什么危险!”
“曹叔,你放心吧!”冬子闻言赶紧追上巡警们的身影。
夜幕中,雪地上的痕迹并不清晰,只有吴赛淳想着带来手电筒,仅一束微光下也很难看清哪里有血滴。眼看走到了森林的边缘,积雪也比外面的薄薄的雪霜厚实了不少,隐约可以看到一串压实的雪上覆着薄薄的雪粒,好像有什么四肢着地的生物向林子里奔跑,只是印子不是爪印,反而像人手一般。
“总巡,现在怎么办?”身边细高的大鼻子小心问道“还追吗?”
“追。”
“长官!长官!”冬子绕过一群人拦在最前面,他喘着粗气,磕磕绊绊的说:“刚下过雪,山里路不好走。”
冬子直起身,拍了拍胸脯,说:“俺,俺给你们带路。”
“谢了,哥们。”吴赛淳对上冬子憨厚的笑容,也笑了起来,“兄弟你叫啥?”
“冬子!俺爹是村里的羊倌,俺爹年级大了,都是俺一大早带着那群羊来山里吃草,山里的路俺最熟了!”冬子憨笑着,还不等吴赛出问就已经把自己家里的事情介绍的差不多了。吴赛淳笑着夸赞了两句,突然问道:“刚才那个中年人是你们村儿的村长吧?看着挺有学问。”
“可不是嘛!长官您眼力真好!”冬子说着竖起了大拇指感叹道:“曹叔的学问可是村儿里拔尖的!听说他以前还读过书、中过举、是有过功名的!虽然看着文弱,但我爹总跟我说,他和老村长当村长都屈才,上外面拼一拼,说不准能拼出什么名头呢!”
“哇哇哇!”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屏住呼吸观察四周。随着沙哑的叫声愈发明亮,一群黑影从林中飞起,朝着他们俯冲。所有人都抬起手,用手里的武器对抗尖锐的鸟爪。手电筒被打到地上,光亮消失后,这些黑色的老娃子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妈了个巴子!老子还能让你个畜生欺负了!”一个巡警喊着,抬枪就开打。枪声响彻了整个树林,老娃子们四散奔逃,没入黑夜,无影无踪了。
吴赛淳捡起雪地里的羽毛,放在鼻尖嗅了嗅。
“吴哥,还继续追吗?”
“要不……先回去吧!您也知道,这种鸟不吉利……”另一个巡警说。
吴赛淳转身看着众人,突然笑了出来,他把羽毛插在帽子上,说:“无论什么鸟,也没有我不吉利。”
说完,他突然僵住嘴角,搭配瞪大的眼睛,形成一张异常诡异的脸。他缓缓将视线移向人群后面,轻声说:“开——枪——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