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赵气呼呼的瞪着背对着谷场,默声祝祷的村民,暗暗啐了一口唾沫说:“真是一群白眼狼!”
吴赛淳冷笑一声,他垂下目光,看着本子上干涸的血渍。
密集的鼓点中,小神婆舞蹈。腰上的铜片碰撞出清亮的声音,和着清澈的嗓音,唱着神秘的咒语。低吟的咒语声沙哑空灵,笼罩着整个谷场。
其他几个人汇报的情况也大同小异,梁副局听着,脸上的白眼就没断过。
“吴哥,你看看这个。”乔天凑到吴赛淳身边,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已经褪色的布老虎。老虎身上针脚细密;绣工精美,以及握在手里柔软的触感,精致的栩栩如生,不像是村子的妇人会做的玩具。
乔天盯着吴赛淳的表情,见他疑惑,直接把布老虎翻了个身,露出肚皮上的蜿蜒的文字。一串蛇形一样的文字旁,还有两个汉字“舒舒”。
“这就是布老虎,”丁武伸长了脖子,感叹道:“跟这件事有啥关系呀?小天儿你从哪找来的?”
“这是那个雪女的遗物。”乔天认真解释道:“我怀疑,这是雪女的母亲,就是村民口中和黄皮子通奸的那个女人缝制的。”
“雪女的遗物?怎么回事?”吴赛淳压低了声音,他扯着丁武和乔天往边上靠了靠,顺便把梁副局扯到身前替他们遮挡。梁副局黑着脸,将一些看过来的目光,瞪了回去,幽幽的说:“还真把我当块砖了,哪有用往哪搬……”
乔天憋着笑意,垂下头躲在梁副局身后,低声说:“小神婆说让他们拿点儿东西烧给雪女平息她的怒火。他们不舍得自己家新买的衣服玩具,就跑到雪女家里去搜。”
“那家早就荒废了,里面全是灰。他们翻了好一阵儿,都没找到什么有用的,倒是把首饰盒里的首饰,家里的家具都拿走了。蝗虫过境一般,屋子里啥也没剩下。”乔天说着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说:“后来有人不信邪,就在院子里乱翻。竟然真的让他打开了一个地窖,从里面拿出了供桌上的那些东西。”
“他们一直没注意到我偷看。我就是趁他们收拾供桌的时候,随手塞了一个在怀里。”乔天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你这手挺快呀!”丁武感叹的声音没压住,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瞩目。乔天赶紧把他往边上推,说:“喊啥喊,闭嘴!”
吴赛淳长叹了一口气,他想要的答案其实已经得到了一半。
小神婆的声音虚弱空灵,她的下颚落下汗水,嘴唇白的发青。她拿起供桌上玩偶、衣服依次扔入火盆。在舞动的铃声中,火苗卷着烟雾飘上天空。她抽出胡一手中的箭在篝火中烤红,胡一接过箭,在村民整齐的拍掌声中,分成三次,射向远方。
吴赛淳等人站立在祭祀的边缘,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看他们现在这么虔诚,我咋觉得这么假呢。”丁武突然开口说道,他的话引起了其他几名巡警的共鸣,大伙儿纷纷点头,吴赛淳垂着目光,不由得捏紧了手里的布老虎。
梁副局突然笑了,他说:“没办法,谁让他们心虚呢。”
几个人都陷入了安静之中,他们冷眼看着村民们拖出一大桶猩红的肉块,小神婆模仿着飞禽的起舞,尖锐的叫声,她捞起一块碎肉,涂抹到祖神像的口中。
村民们纷纷跪拜在雪地上,双手高举,俯身叩拜。随后纷纷从桶中抓起肉块,涂抹在谷场周围的木杆上。
“你们说,当初女萨满还有那个神婆做祭祀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乔天突然开口感叹道,吴赛淳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人群中的冬子身上。冬子没有闭眼叩拜,他躲在边缘的阴影中,就像昨天夜里坐在土坡上一样。
只是这次,他紧盯着在谷场中心舞蹈的小神婆,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神婆的舞蹈还在继续,敲鼓的声音也从急到缓;从明亮到低沉,村民们闭眼祈福,鼓声在太阳爬到天空中央的时候,进入尾声。小神婆围着火堆舞蹈跳跃,她的裙摆卷起灰烬在空中飞舞,人们低声默念的声音充满了谷场。
夜幕盖在村子上空,小神婆将稻草人推入篝火,祭祀也彻底进入了尾声。
“结束了。”吴赛淳幽幽说道。
村民们就着篝火,将桶里剩下的肉块烤熟。他们讨论着刚才火堆里出现的奇景,几个人偷瞄着曹村长手上的彩绳,看着绳圈越来越厚,喜色也爬上了眉梢。
曹村长推开递过来的肉,走到小神婆和胡一身边。小神婆靠在胡一背上,耷拉着眼,看着胡一默不做声的收拾。吴赛淳离得远,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就见胡一点头,背着小神婆,带着一车东西,离开了村子。
“走吧。”吴赛淳喊上巡警们准备离开。
“长官等等。”憨厚的声音穿过人群的欢呼声跑了过来。他端着一个盖着白布的盆,对吴赛淳说:“俺正好要去山里处理这个。现在带你们去找成吗?”
“让你把这东西扔远点,你咋跑长官这来了?”曹村长拉着冬子往旁边扯了扯,随后又对着吴赛淳解释道:“小孩子不懂事,让脏东西污了长官的眼。”
“没事,他也是想帮我们的忙。”吴赛淳说罢,转头和梁副局对视一眼。对方在他严肃的目光中点点头,叫上小赵和胡子就往平房走去。
曹村长闻言脸色发青,他拉着冬子嘱咐了几句,才将他推到吴赛淳身边,抖着声音说:“夜里危险,西边就算了,可千万别往雪女坟那头跑。”
冬子点头,领着几个人就朝着山里跑去。
从屋舍间的小路绕过村庄,一眼望去尽是雪白。被雪压倒的树横在小路上,被石块架起一条缝隙。他们从缝底下钻过,雪白盖在黑泥两边,夹出一条小路。路绕着树,树搭起路,与黑石拼成陡峭的土坡。坡上的树枝伸在半空,灌木顺着山丘一直长到谷底,几块黑石从中冒出头,截断了绵延到远方哀黄。
黄色与灰色覆盖的低谷被墨蓝从中截断,几块黑石错落,踩着积雪,顶着薄薄的白尘。冰粒子裹着风从上空掠过,与另一头盖在雪白之下的林木化为一体。溪水在黑石与雪白凝成薄冰,冷清的月光洒向冰面,照出细小的泡泡和底下灰黑的石块。溪水在哀黄中隔出一块空地,平整的积雪在浅滩处隆起大小不一的雪球,洁白间几棵干草在寒风中歪倒在雪中,留下一块凹陷。
“就是这里。”冬子指着被冰冻的溪边说:“那次俺就是在溪边看到的。”
吴赛淳几个人跟着冬子走了过去,一群人分成两批,沿着溪流两岸查看。溪边的雪地上充满了各种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脚印。几个人沿着溪水一路向上,破碎的冰面旁,发现几枚沾着灰色的脚印,其他人也在相隔不远的石头上发现几缕烧焦的灰毛。
吴赛淳仔细观察脚印的情况,他伸手在脚印上丈量,抹过上面的灰烬,说:“这些脚印是新的,雪怪还在附近。”
“为什么?”冬子疑惑的问道:“我看长得都差不多啊……”
乔天捏起石头上烧焦的灰毛,说:“你看这缕落下的毛,是不是有被烧焦的痕迹。再看脚印,这里也粘着一些烧焦的痕迹。”
冬子借着月光打量,白毛的缝隙间,只见一道白影贴到面前。他张着嘴,还来不及惊呼,利爪就已经凑到眼前。乔天立刻将冬子推到一边,爪尖在他的后颈破开一道血痕,血水顺着脖颈滴在冬子脸上,渗进溪水中。冬子夹在喉咙里的叫声终于挤了出来,撕破夜幕中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