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死寂了几秒。
席若雪被这近在咫尺的巨变震得浑身一颤，仿佛被冰水浇透，瞬间清醒了几分。她呆立在原地，路灯惨白的光打在她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无尽的惊恐。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浑身筛糠似的抖动着，重伤的痛楚与灵魂深处的恐惧交织缠绕。
完了…自己惹的麻烦还不够大吗？被追杀、流落街头，现在…竟然连累了无辜的人出这么严重的车祸！
巨大的愧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对上男人冷冽带着怒火的目光让席若雪心脏猛地一缩。那是一种如同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感觉，比被哥哥严厉批评时要沉重百倍！她强压下转身逃跑的本能，克服身体的剧痛和颤抖，踉跄着朝男人奔去。
“先生！您……您怎么样？”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干涩发颤，“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送你去医院！”
慌乱间，她看清了他指缝下渗出的鲜血。而就在那片血红之上，她撞进了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痛楚，却更像覆着一层万年寒冰，冰冷的怒火几乎要将她冻结，让她从心底感到战栗。
“先生……”她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
就在这时，男人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那双冰冷的眼眸瞬间失去了焦点，变得涣散。下一秒，他整个人失去支撑，直挺挺地朝她倒了下来！
“啊！”席若雪惊叫一声，下意识张开双臂将他抱住。男人的体重完全超出她的预料，也超出了她此刻伤痕累累的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她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他带着一起摔倒。
就在这时，一辆路过的私家车急刹车停了下来。车窗降下，一个年轻男子探出头：“需要帮忙吗？”
席若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急切地恳求：“请帮帮我！把他送去医院！”
热心的路人二话不说，下车帮忙将昏迷的男人抬进了后座。席若雪迅速从另一侧上车，顾不上避嫌，小心翼翼地将男人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让昏迷的他尽量躺得舒服些。
“怎么回事？这是你朋友？”开车的男人忍不住问道。
“对…是我朋友，出了车祸。”席若雪心虚地应着，声音轻不可闻。她低下头，借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光芒，终于看清了怀中的男人。
左边额角发际线处有一道狰狞的血口，鲜血正不断渗出。然而右边完好的侧脸，却展现出令人屏息的俊美轮廓。五官深邃立体，如同最完美的大理石雕塑，即使在苍白和血污的掩盖下，那种扑面而来的高贵与俊美也丝毫未减。
席若雪有一瞬间的失神。这是除了她哥哥和舅舅那样顶级的样貌之外，她第一次遇到如此摄人心魄的男人。但此刻，这份震撼立刻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他绝对不能有事！
这场无妄之灾，全是因她而起！
万幸，最近的医院在十五分钟后到了。热心司机不仅帮忙叫来了急诊医生，还帮着一起把昏迷的男人抬上推车，直到人送进急救室，他才放心离开。席若雪对着他的背影，连着说了好几声“谢谢”。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冰冷的蓝色塑料椅上，急救室门上那刺眼的红灯如同悬在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浸透了恐惧与煎熬。她脑中一片混乱，自责、恐惧、对追杀者的后怕交织在一起，撕裂着她的神经。
“小姐！”一名护士从里面匆匆出来，“初步检查有脑震荡和失血，需要马上处理创口，情况还在评估。另外，麻烦你先去前台交一下急救费吧。”
交费？！
席若雪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开始摸索口袋。空荡荡的牛仔裤口袋！昂贵的真丝衬衫连衣袋都没有！她猛地想起，她的卡包、手机、现金……她所有值钱的东西，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和追杀中，早就在烈火和混乱中化为灰烬了！现在的她，完全就像是一个小乞丐！
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切身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身无分文，寸步难行”！
“护士姐姐……”她窘迫得满脸通红，声音因为难堪而更低了几分，“我的包……都丢了……我现在真的……能不能……等一等，或者……”她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这位“朋友”突然变成了需要欠费的陌生人。
护士抬眼看了看她。女孩脸上惊魂未定的苍白仍未褪去，额角有明显的擦伤，手臂裸露处也有淤青，裤子上还蹭着干涸的血迹。眼神里除了焦急，还有掩饰不住的惊慌和脆弱。显然也是伤者，而且处境狼狈至极。护士叹了口气：“好吧，情况特殊，我帮你备注一下。看你这模样也伤得不轻，真的不去处理一下？至少消消毒？”
席若雪连忙摇头：“谢谢，我真的还好！”她的目光紧紧黏着在急救室紧闭的门上，“请……请先救他！他比较重要！”
护士没再勉强，低声交代了一句“稍等”就匆匆进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席若雪蜷缩在椅子里，双手冰凉。那个男人倒在血泊中的样子，和他最后那冰冷愤怒的眼神，反复在她脑海中闪回。每一次闪回，都让她颤抖得更厉害！
半个小时后，手术室门猛地被推开。席若雪心一紧，慌忙起身，却瞬间僵住——推门出来的不是医生护士，而是那个男人，他自己走了出来。
他竟然醒了？额头缠着绷带，原本斑驳的血迹被清理干净，露出清晰得惊心动魄的轮廓。那是个极其年轻的男人，不过二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张脸俊美得近乎逼人。然而，当他森冷如刀的目光锁定门口的席若雪时，空气瞬间冻结。
“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席若雪吓得声音都在抖，下意识后退半步，“你…你还好吗？”
宫夜辰，宫氏集团年仅二十二岁的新掌权人，刚从国外被爷爷召回归来准备接手庞大帝国。他怎么也想不到，迎接自己的，竟不是董事会的掌声，而是午夜的一场横祸——他的首次亮相，被迫从公司总部移到了冰冷的手术台。
而这一切，全拜眼前这个眼神都透着一股迷糊劲儿的女孩所赐！那一刻，若非他反应够快，选择猛打方向撞向隔离带来避免正面碾轧她，要不然现在站在这里的，就是一缕孤魂了！
“找死？！”宫夜辰的嗓音低沉，裹挟着刚从手术台下来的疲惫和不容忽视的熊熊怒火，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凌砸向席若雪。
席若雪被他看得浑身一个激灵，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委屈和恐惧交织着在她胸腔翻涌。“对不起…”她眼眶发涩，她差点也被吓死好吗？到现在双腿还是软的。
但她确实不是故意横穿马路的！要不是不久前那个意外...那导致她几乎脱水、额头滚烫浑身酸软无力，眼前发黑的眩晕让她根本看不清路标，意识模糊中以为自己穿行在小巷...怎会莽撞地冲到马路中央？她全靠一股意志力强撑着没倒下。
宫夜辰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只看到这“罪魁祸首”一脸无辜地喊着“对不起”。额角的剧痛清晰地提醒着他这场无妄之灾。
“想死，找个安静的地儿，别拖着别人垫背！”怒火在他眼底烧得更旺。
“我…我才不想死！”席若雪用力摇着昏沉的头，试图更清醒一点。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行，”宫夜辰冷冷扯了下嘴角，那笑容毫无温度，“这笔账，我记下了！”他不再看她，迅速摸出手机拨号。
席若雪心猛地一沉，知道躲不过去了。她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先生...那个...您的医药费...还没结。您...能不能先垫付？我...我以后一定赔您！”她的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指尖冰凉。
宫夜辰动作一顿，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再次扫射过来，满是嘲弄和不屑。他径直走到一旁的候诊椅坐下，对着接通电话的那端沉声道：“王叔，是我。出事了，我在医院，来接我。”
电话那头传来管家王叔焦急的声音：“少爷？！出什么事了？您伤哪儿了？”
“位置发你。”宫夜辰言简意赅，挂断，定位，操作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条斯理地抬眼，审视着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的席若雪。
“名字。”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江...江雪。”席若雪下意识报出了这个用了多年的化名。她的真姓“席”，此刻绝不能轻易暴露，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气势逼人、背景显然深不可测的男人面前。那些潜在的危险，必须远离。
“江雪？”宫夜辰玩味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却依旧锋利如刀，“行。江雪，”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瞬间如实质般笼罩了席若雪，“说说，你打算怎么赔？”
席若雪被他看得心头发毛：“...您说怎么赔？”
宫夜辰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带着邪气的弧度，目光毫不避讳地将她从头发丝扫到脚尖，再慢慢回到她强装镇定的脸上，声音低沉而危险：“我看你洗干净了，应该不差？不如——以身相许怎么样？”他的语气半真半假，恶意与审视交织，就是要让她刻骨铭心！
轰——席若雪脑子瞬间炸开！她惊恐地瞪圆了眼睛，仿佛被这句话钉在原地。什么？！撞坏了他的车，害他受伤，就要把自己整个人赔进去？！
她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又气又急，脸颊涨得通红：“开什么玩笑！撞了车我可以赔钱！凭什么把我自己赔给你？！”她胸口剧烈起伏，强烈的羞辱感几乎让她窒息。
“凭什么？”宫夜辰好整以暇地靠回椅背，长腿交叠，欣赏着她炸毛的样子，笑意更深，也更凉，“觉得是玩笑？那好，换个更正式的方案。”他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了冰的审判，“起诉你，如何？”
他慢条斯理地细数着，每一句都像重锤砸在席若雪心上：“你导致的这场车祸，车损几何先不谈。单是我这伤势——额头缝针、潜在的脑震荡风险、至少休息一周无法工作造成的经济损失。更别提精神折磨、身体痛苦...这一项项加起来，”他眼神凌厉地锁住她，“你确定你赔得起？”
“你...你这是敲诈！”席若雪又惊又怒，被他罗列出的“天价”赔偿单砸得晕头转向。她一个小女孩，现在去哪里凑这么多钱？哥哥席靳寒出访国外，最快也要两周后才能回来，没有哥哥的保护，那些追杀自己的人...
“法律只看事实和损失，不看动机。我现在给你两种选择。”宫夜辰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再次压迫性地逼近她，温热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气息拂过她光洁的额头，却让她如坠冰窟，“一，刚才说的，以身相许，留在我身边‘赎罪’。二，”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恶魔般的低语，“上法庭，背负巨额债务，甚至可能进去住几年。”
席若雪死死咬着下唇，唇瓣几乎要渗出血。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屈辱感撕扯着她。屈服？把自己赔给这个陌生可怕的男人？还是等着被天价债务和可能的牢狱之灾压垮？
看着席若雪眼中翻腾的恐惧、愤怒、屈辱和一丝几不可察的绝望，宫夜辰心头莫名闪过一丝异样。他本来只是存心要吓唬她，给她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让她从此记住遵守交通规则。
但此刻，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倔强紧抿的唇，那一丝异样很快被“她活该”的念头压下去。他收回压迫的姿势，语调恢复冷厉：“没想好？那，江雪，”他刻意咬重化名，“先把你刚才承诺的‘马上赔钱’落实一下？去，先把我的医药费结了。”
“医药费...”席若雪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声音低若蚊呐，手指不安地蜷缩着，“...我现在...没有钱...” 她垂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才喊得再凶，也改变不了她身无分文的事实。
“呵，”宫夜辰嗤笑出声，充满了讽刺，“没钱？那之前的信誓旦旦赔钱，是空头支票？”
席若雪猛地抬起头，眼中蒙上一层水光，却又透着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破釜沉舟：“我现在就是没钱！能怎么办！我以后赚了钱一定赔给你！”
看着她水光潋滟却异常倔强的眼睛，宫夜辰心底那点异样又悄悄浮了上来。这次他没有立刻嘲讽，而是单手撑着下颌，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眼神打量她，从头到脚。灰扑扑的外套，散乱的发丝，苍白的嘴唇，还有那双强撑着不示弱的眼睛...确实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几秒钟的沉默后，宫夜辰眼神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行，”他开口，语调里带上了点不容置疑的安排意味，“看你这么‘有诚意’想还债。正好，”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措辞，“我家里还缺个人手。你来打工抵债。”
“打工？做…佣人？”席若雪彻底懵了，这转折来得太快，“我…我不行的！我从来没做过…”
“没做过？”宫夜辰挑眉，嘴角那抹坏笑又露了出来，“那就学。总比现在立刻赔几十上百万容易得多吧？怎么，还是不愿意？”他轻哼一声，眼神再次变得犀利，“那就现在，立刻，还钱。”
席若雪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佣人…虽然低人一等，至少有个落脚点…哥哥席靳寒回来之前，这或许是个安全的藏身之处？总比流落街头被那些人找到要好...而且，至少能抵债...一个相对安全又能解决债务的权宜之计。
无路可退，别无选择。巨大的压力几乎要把她瘦弱的肩膀压垮。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颤抖着，遮住了眼底翻滚的情绪。过了好几秒，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了那个屈辱的、带着颤音的答复：
“……好。我愿意去。”
宫夜辰满意地颔首，那笑容看起来如同狩猎成功的猛兽，宣告着猎物的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