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喜要的绝不是这种交代,她想知道眼前这个佝偻的老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花喜镇的舞狮招式。
老人没有给出解释,只是把小狮和吴帅护在身后。
林小喜看他这架势,差点气笑了,“你偷师学艺,还冒充我们花喜镇的人,你早该料到会有今天。”
老人并不慌乱,只是语气沉沉地说:“生意难做,舞狮这门手艺不适合我们,不做也没什么。”
“老头!”林小喜被他的话给气得不轻,叉腰喝道,“你怎么避重就轻呢你?现在的问题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我们花喜镇的舞狮绝活。”
见老头沉默,林小喜义正言辞道:“既然你们学了我们花喜镇的东西,还靠它们赚了钱,就应该给出说法。”
她指着吴帅,又指了指小狮,“今天,要是说不清楚,谁也别想走。”
吴帅已经把额头上的血痕擦拭干净了,一把将老人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林小喜的指责。
吴帅长得斯文好看,说话的声音也清朗如玉,即便是面对林小喜的指责,也仍然保持着理性。
“小喜,你有怨气可以冲我来。”
林小喜眉毛一动,凶巴巴地说:“什么意思?你们这样护来护去的,反倒把我弄得像个坏人一样。”
“老头,你说你是花羌,把身份证拿来看看。”
吴帅见花羌犹豫着没有任何动作,更加相信李默之前说的那些话,也许师父身上真的有很多不能为他人所知的秘密。
他回身看向花羌,四目相对。
他的心里翻江倒海,是站在对的那一边,还是站在花羌那一边?
吴帅确实没有想到,人生的舞台远比舞狮的舞台要难。
最终,他下了很大的决心,对林小喜说道:“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只是普通的舞狮人,对你们所说的那些事不知情也不感兴趣。”
他看着林小喜,用坚决的语气说:“请让我们离开。”
他最终还是选择站到师父的那边。
林小喜身影灵动,一下子就绕开了吴帅,堵住了花羌的路,“你到底是谁?我敢肯定你不是花羌,但是,不得不承认,你和他有点儿像。”
其实林小喜在第一眼看到老人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像很像花羌,像,却不是,毕竟花羌只有二十五岁的年纪,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浑身爬满皱纹的老人。
老人迟疑许久之后,才缓缓抬眼,迎上林小喜的目光。
他的眼神很复杂,喜悦,担忧,还有……抗拒感。
林小喜像浑身触电似的,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像,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眼前这个迟暮老人就是花羌。
老人像是恳求一般:“有些事还是不知道得好,有些东西只有放下才能自在。有些人,这辈子看过一眼,就已经足够了。”
这些话让林小喜摸不着头脑,待她回过神来时,花羌已经带着小狮和吴帅踏上了石阶。
林小喜想追上去,却被一直沉默不言的李默拉住了手。
老人的话,林小喜没有听懂,但是李默听懂了。
“有些事,该放就得放。”他说。
林小喜不甘心,眼眶顿时就红了,委屈得哽咽:“怎么放下?你知道亲眼看到最亲的人倒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天突然塌下来是什么感觉吗?”
她曾经无忧无虑,阿妈温和有礼,阿爸勤恳正直,邻里和睦团结,还有个陪伴在身边形影不离的李默……她以为生活会永远这样下去……
是那些觊觎钥匙的贼毁了这一切!
要她放下,怎么放?
她曾不止一次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那些人找出来,若是还活着就将他们绳之以法,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如果他们已经死了,也要将尸骨找出,将他们挫骨扬灰!
李默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他当然能够体会林小喜的感受,因为他经历了同样的事,走过她走过的路,痛苦过她的痛苦……
但是,他不要她去找答案,他要她好好的,像现在这样,做个舞狮人。
眼看着老人越走越远,林小喜只觉浑身无力。
老人回到了住处,收拾好了行李,准备离开。
他们找了一辆破旧的皮卡车,前面坐人,后面又坐人又装货,满满当当。
吴帅正准备开车,巷子口突然跳出一个女孩儿,双手叉腰,气势汹汹,一副要跟他们打架干仗的架势。
坐在货斗上的舞狮人,一看到林小喜就头疼,“他怎么又来了?”
坐在副驾的花羌,无奈地叹息一声,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躲不过,也逃不掉。
他推开车门,走向林小喜。
“小喜,我们换个地方聊聊。”老人说。
林小喜有些警惕,说道:“好,地方我说了算。”
老人点头。
林小喜开始思考起来,到哪儿去比较好?茶楼,咖啡馆?不行,万一他带上那群小徒弟,就算是一人一杯白开水也要花不少钱。在马路边聊正事也不太合适啊。
有没有不要钱,还能随便坐的地方?
“想好了吗?”老人见林小喜眼珠直转,却迟迟拿不定主意,便问道。
林小喜怕老人溜走,急了,说道:“去我家!”
“也行。”老人没有拒绝。
林小喜看了一眼吴帅和货斗里的舞狮小徒,招了招手,“一起吧。”
小徒们看向老人。
老人回到车里,对吴帅道:“跟着她。”
吴帅有些不放心,“师父,万一有诈怎么办?我总觉得小喜她不简单。”
老人道:“她当然不简单,不然怎么可能把‘佛光万丈’跳得那么好?还在老人的寿辰宴上跳了‘形意十八令’。”
“您都听说了?”吴帅有些惊讶。
老人叹道:“看来舞狮这门手艺不是谁都能掌握的,我们学的这点皮毛,确实不够上台。”
吴帅却说:“我不觉得我们花锦舞狮队比他们差,在上次的舞狮大赛上,我们不是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吗?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也很优秀。”
老人说:“你错了,你们之所以能在舞狮大赛上取得一点成绩,不是因为你们优秀,是花喜镇的舞狮招法优秀,只要能舞出一点皮毛,也能像模像样。”
对于老人所说的这段话,吴帅心里是认同的。
他无奈地笑了笑,“师父,碰上我这样的笨徒弟,是不是特沮丧特没劲啊?”
老人看了吴帅一眼,“还比上了?”
吴帅笑笑,“我也不想比啊,可是差距就摆在眼前。”
“本来之前她们在舞狮大赛上出了意外,还以为她们基本功不够扎实。在李家舞狮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技不如人。”
“不过呢,也没什么好丢脸和沮丧的,往后我们离开这里,不再跟他们打照面,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干涉不了谁。”
老人苦涩地浅笑了下,“不是已经说好,再也不用花喜镇的动作吗?”
这个话题让两人都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