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动静并没有惊扰到三楼。
陆修开了门,门内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一床一桌,简陋也就算了,窗户还大开着,冷冽的秋风打进来,在这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听着格外萧瑟。
“真是……”陆修刚平息下的暴戾又冒了出来,刚要骂人,但祁风还在身边,生生止住了。
他瞥了一眼祁风,祁风走上前关紧窗户,冷静道:“感觉还不错。”
从灵船上他就感受到了陆修过于明显的情绪变化,以前不论如何,他对待外人始终都是温润有礼,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失态。
至于那句“嘴给你打烂”,也还好,不太粗鲁。就算粗鲁也是应该,那个掌柜当初见死不救,听他的话甚至还习以为常,陆修没有杀了他就已经是极为善良的了。
陆修也冷静下来。
他走到床边摸了摸,床被果然干净,应该刚晒过,有股阳光的味道,很软很暖和。
“先睡一觉吧。”
祁风看着他躺了进去,或许是见他心情不好,也没有反驳,又或许是开过了先例,觉得没什么,顺着也躺了进去。
陆修已经闭紧了眼睛,看起来很累。
“幸亏掌柜留了一间房,不然我们岂不是要住在大街?”祁风突然道。
陆修猛地睁开双眼,看着祁风的眼神有点惊讶。
这可不像是祁风能说出来的话。
“这里……虽是个茶楼,但是还能提供客房,这么看来,倒也妥帖。”祁风绞尽脑汁,无奈嘴笨,想要安慰也不知从何说起,居然还夸起掌柜来了。
反应过来后,祁风就懊恼地闭紧了嘴巴,无声地对视着那双黑眸。
“你猜到了什么。”陆修低声道。
说完,也没等祁风回应,哼笑一声:“可不是妥帖?没房我就把他的楼拆了,他敢不听话?”
闻言,祁风终于松了一口气,眼睛情不自禁地弯起来。
“少主原来是想安慰我。”陆修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骤然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鼻尖对鼻尖,几乎就要贴紧。
“没……”祁风吓了一跳,笑容瞬间收回去了,微微仰头,避过了美颜攻击。
从一进门,两人的伪装就卸了下来,但是不论他对着陆修那张脸看了多久,还是会有种心悸的感觉。
看着他紧张的样子,陆修这才觉得自己的心情好转了不少,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忽然又低下头,长臂一揽,身体瞬间贴近。
祁风身体一僵。
陆修抱着他,头蹭了蹭他的肩膀,被这温暖烫得低叹一声:“我今天心情很不好。”
啊……我看出来了。
祁风嗅着缠上来的莫名的香气,讷讷地嗯了一声。
“这里总让我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陆修搂着他腰的手紧了紧,随之变化的是越来越低的声音,“我长在百废巷,你会不会嫌弃我?”
怎么会?
祁风皱了皱眉,无奈道:“这跟你的出身有什么关系。”
在祁风看不到的角度,陆修眉梢微微扬起。
“更何况……”祁风犹豫片刻,还是抬起手,按住了他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受了这么多的苦,你也没有报复他们,这是最美好不过的品质。”
陆修愣了愣,感受着头顶传来的触感,半天没反应过来。
祁风也不太好意思,摸了几下就把手放了下来,含糊道:“好好休息吧,不要想太多。”
“你这样很难不让我想太多。”
陆修回过神,只觉得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热得发烫,把他方才积攒的不悦烧了个干净。
他用了用力,把祁风拽了下来,又霸道地把人圈到怀里。
这下子抱的更紧了。
祁风心如擂鼓,挣扎的手在陆修的胸膛抗拒地推了推。
“别动。”陆修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闷闷的,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祁风,你再挣扎,我可就要忍不住对你做点儿别的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祁风心一紧,脱口而出:“做什么?”
陆修在一片黑暗中准确地寻到怀中人的额头,动作温柔地印下一吻,说出的话却全然不是一回事: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对你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
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胸膛震动,却惊得祁风一动不敢动。
果然感受到怀里人乖乖不动了,陆修心里又是喜欢又是克制不住的促狭:“少主沉溺修炼,不知道的还以为少主不食人间烟火。”
祁风心中溢满的怜惜被羞恼驱散得干干净净,他咬了咬牙:“陆修,我比你年长五岁!”
什么不食人间烟火,他们修真又不是禁欲,正常人怎么可能这点都不懂。
“哦,五岁。”陆修挑了挑眉,抱得他紧了紧,突然分开他的腿,把自己的腿挤了进去。
“你……”
祁风喉间溢出一声惊呼,陆修动作一停,意味深长道:“你夹得好紧哦。”
“……”祁风虽然早就见识过陆修不着边的言论,可还是瞠目结舌,下意识放松了双腿。
“好乖。”陆修满意了,又没忍住蹭了蹭,感受到他的动作,祁风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脸:“陆修!”
“嗯?”尾音上扬,磁性低哑,撩得祁风有些气息不稳:“别,别动了……”
这话说得可怜兮兮,惹得陆修又笑出来,在他真正发火前果然老老实实地不动了:“好吧,哥哥。”
祁风头皮又是一麻:“你叫我什么?”
陆修揉了揉他的腰窝,祁风浑身一颤,耳边又附上一团缠绵悱恻的热气:“少主不是比我大五岁么。”
“你……”
“怎么,路安可以叫,我就不行?”
祁风一愣,微微抬起脸反驳:“你怎么能跟他一样。”
“也是。”陆修吃吃地低笑起来:“他是男孩,我可是男人。”
“……”祁风彻底无言。
陆修也不敢把人逗弄得太过,搭着祁风腰肢的手收紧,把人又往怀里送了送,另一只手按上他的头顶,把他的头重新按回怀里,不容拒绝道:“睡吧。”
……这个姿势,让他怎么睡觉。
陆修也察觉到了他的不适,依依不舍地松了松手,姿势大体没变:“晚安。”
祁风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被陆修接二连三的s话惊的。
但是很快,陆修的呼吸就变得平缓绵长。
祁风试探着抬起头。
……看不到。
他又试着动了动腿,还没动了一下就停了。
……会吵醒他的吧。
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又往下面钻了钻,寻找到一个还算舒服的位置,也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晚安。
……
翌日早上没有阳光,雾霾霾的天,风格外的大,拍打着紧闭的木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猛地,或许是从哪儿吹来的木枝撞了上去,祁风瞬间被这不小的动静惊醒,睁开眼,房间里依旧不怎么亮堂,而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伸手摸了摸,旁边还是温热的。
“陆修?”他轻轻喊了一声。
安安静静,没人回应。
喉咙有些发涩,他收拾完毕打开门,人就在门口走廊,正勾头向下瞧,神色冷然。
听到动静,陆修回头看到他,脸色稍霁:“你醒了。”
祁风点了一下头,刚想说话,就听到楼下凄厉的一声喊:“放你娘的狗屁!你给老子闭嘴!”
“……”
祁风皱了皱眉,也走过去探头向下看:“怎么了这是。”
陆修眉梢一挑,看起来有些烦躁,冷笑道:“传统老戏了。”
楼下可不就是一场大戏。
男主人公怒发冲冠,指着一个被打倒在地的女人继续骂道:“老子是一家之主!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要是再跟老子在这儿纠缠,老子现在就把你休了!”
倒地的女人长发披散,艰难地捂着脸半坐起来,虽然狼狈,可身材凹凸有致,美眸含着凄凄的悲哀,别有一番风味:“你若是再赌,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祁风愣了愣,再转头看陆修。
陆修表情依旧有些冷,明明不是好事之人,却抬了抬下巴,示意祁风继续看。
看了半天,才有了些眉目。
叫骂的男人名叫潘定,这辈子没多大本事,吃着家里老人的棺材本,游手好闲之余,为了打发时间染上了赌博。
本来嘛,百废巷才多大点地方,街坊邻居谁不认得谁,聚在这善义楼也只图玩个高兴,也玩不了大的。
问题就出在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一个传言,说这里有名的浪荡徒子钱亨得了城里公子小姐们的青睐,竟赏了他一枚洗髓丹。
洗髓丹啊!传说中有一定几率能让他们打通灵脉得以修真的灵药!
潘定眼热无比,登时回家翻出家里老本,非要跟钱亨玩一把大的,赌注就是那枚洗髓丹。
钱亨本来不愿答应,可他也受不了潘定的软磨硬泡,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他这一局。
说来也奇怪,钱亨平日里的做派比潘定还要浪荡,可财运却极为不错,硬是把他的钱赢完了!
这对于潘定一家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妻子徐曼寻死觅活一阵,见丈夫老老实实的认了错,还承诺以后好好挣钱养家,她自以为有了生活的希望,便不再纠缠。
哪里想到早就已经赌红了眼的潘定竟然偷了家里仅剩的银钱!
徐曼第一时间就发现钱不见了,连忙来寻,把还没开局的潘定抓了个正着。
“别赌了……”徐曼早已哭得稀里哗啦,跪坐在地上,抱住潘定的小腿,恳求道:“我们回家吧,好不好?好不好?”
潘定恼怒不已,又一脚把她踹开,对着一旁的钱亨道:“钱老弟!开始吧!”
钱亨背着手看了半天的戏,闻言有些为难:“可是嫂子……”
“你管她干啥!老子赌的又不是她!快!”说着,他把一袋碎银往桌子上一丢,颇为急眼。
钱亨突然笑了起来,幽幽道:“潘兄……这不太好吧。”
潘定听出他的意思,眼睛一瞪,气极反笑:“你她妈想反悔?耍老子?”
钱亨摇摇头,睨了一眼地上心如死灰的女人,视线带着不易察觉的淫邪之色在她傲人的胸口处不着痕迹地流连几秒,随后又环顾了一圈,咂了咂嘴:“不是小弟坑你,实在是潘兄诚意不够。”
潘定一愣:“你什么意思?”
“我这可是洗髓丹。”钱亨哼了一声,有些自得,不过很快压了下来,故作可惜地看了一眼桌上已然半瘪的钱袋子:“你这赌注……实在是我太亏了呀。”
旁观者也纷纷发声:“对啊对啊,这便宜占得也忒大了。”
“潘定,你还是洗洗睡吧,快别做那升仙梦啦!哈哈哈哈”
“就是,这洗髓丹可不是谁都能用的……钱兄,不然您考虑考虑我?”
看着钱亨竟然真的陷入沉思,潘定顿时急了,骂道:“钱亨,你一开始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说会奉陪到底么!怎么,现在居然敢嫌少?”
“这……你看,这不是行情太热了嘛。”钱亨皮笑肉不笑,“潘兄如果没有更多的钱,还是算了吧。”
潘定咬咬牙。
修真的诱惑太大了。
哪怕希望渺小,也要试上一试!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他突然恶狠狠地瞪向地上哭啼不休的女人,粗短的手指一指,粗声道:“那我……就把她压上!”
钱亨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