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贺嘉忍不住冷笑:“你说呢?”
金华清颓然无比,把头又转了回去,显然不想再面对他们。
“……”贺嘉简直要被气笑了。
感情救了他他还不乐意。
陆修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有点被刚才的茶水溅到。
祁风皱眉,对金华清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也有些不悦。
但他想起金华清的现状,又觉得有些理解了。
同门惨死,长老为了救他也死了,辜负了师尊所托,用这么多条性命换来的东西也没保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得了的。
“让他静静吧。”祁风淡声道。
贺嘉蹙眉,看了看金华清。
金华清不为所动,闭着眼睛,气若游丝。
……让他静静也好。
几人走出他的房间,关上门,贺嘉突然道:“我就在这儿守着就好,两位阁下不用担心。”
陆修深深地看了眼贺嘉。
祁风没有异议,有贺嘉看着总放心一些。
他皱着眉摸了摸袖中的太陨,丢下一句:“我先回房了”便离开了。
陆修又看了一眼贺嘉,也慢悠悠地回了房间。
祁风关上门,坐在桌边,把太陨放到了桌上。
他凝视半晌。
盛开后的太陨灵力充足,摇光雪莲简直没有可比性,他稍微探出灵识,有些被惊到。
如果彻底炼化了太陨……
他说不定真能重铸灵脉!
祁风呼吸微微急促,这才突然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气,很淡的味道,如同竹尖寒雪,沁人心脾。
仔细查看才发现是太陨散发出来的,因为香气太淡,昨晚他们都没察觉出来。
手指抚上白玉般的花叶,祁风的眼神逐渐变得有些痴迷。
他或许真的可以……
心神微动,祁风手里多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木匣子。
打开,里面是一颗浑圆的丹药。
这是当初在清野城,从九星摘主人周寻手里得来的,本来打算等收集了所有药材再动手,可他现在有些等不及了。
他实在无法再安然地看着陆修冲在前面,自己却在背后享受着安稳。
垂眸思索片刻。
现在他们在泾光雪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动身,眼下确实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收回太陨,却把那颗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一入口,腹中便传来了一股暖流,他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须臾,他僵冷了不知多久的灵脉突然产生了剧烈反应。
痛。
剧痛。
祁风的口中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痛呼,冷白的手指骤然抓紧了桌角,脆弱的桌角咔嚓一声断裂,祁风握紧了参差不齐的断层,额间有冷汗渐渐渗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祁风明显感受到通身的灵脉有滚烫的东西流过,炽热疼痛,疼得他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少顷,他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他撤回手,木制断层上已然沾染了些许血迹,而他贴身的里衣也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祁风等不及处理伤口,轻轻闭上眼睛,静心感受着灵脉的变化。
等他真真切切地察觉到灵脉中微弱的波动时,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手掌再次握紧,手心处的疼痛也变得不值一提。
真的有用!!
那个禁术,那个禁术……
时隔这么久,他终于再次看到了恢复的希望!
祁风呼吸急促,正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门突然被敲响了。
陆修站在门外敲了敲门,纠结半晌后道:“路延,在么。”
祁风恍然回神,再看窗口,居然已经天黑了。
居然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么?
他忍了忍内心满满的雀跃,收好太陨,站起身。
却因为修复灵脉耗费了大量体力,腿脚一软,差点没摔了。
“喂,祁…你怎么了?”陆修听到里面传来的不太正常的动静,心骤然一慌,敲门敲得更用力了。
祁风咬了咬牙,防止他担心,便先应了一声:“我没事。”
陆修定了定神,再耐心等了一会儿,祁风开了门,手一下子就被捉住了。
陆修进来,把措不及防的某人又推了进去。
“你刚才在房间里干什么?”陆修语气不善。
把自己锁在屋里这么久,又这么久不来开门,这是想干什么呢。
祁风愣了愣:“我没……”
“你手怎么了。”陆修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血迹斑斑的手心,眉心瞬间锁了起来。
“小问题。”祁风没想到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勾了勾嘴角,无奈道,“刚才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不小心?”
陆修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另一只手的指腹擦过他发红的眼尾。
“都疼哭了,还是不小心,嗯?”
祁风红了脸,退后一步,拉开了和他过于亲密的距离:“我真没事儿,就一个小伤口而已……”
陆修却不由分说,把人扯到座位上,瞥了一眼被祁风掰断的桌角,没多说什么,从怀中摸出一瓶熟悉的药膏,就要给他擦。
祁风有点懵,看了看还没有关紧的门:“你刚才找我……没事吗?”
听陆修刚才的语气挺急的啊。
陆修顿了顿,淡定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金华清,他绝食了。”
“……”
祁风目光一怔,惊疑道,“绝食?”
陆修点了点头,打开药膏,用指尖挖出一坨白玉膏体,动作无比轻柔地均匀涂在了祁风的手心。
祁风手指微缩,坐在座位上,低头看陆修弯着腰,一脸专注地给他涂药。
经常含笑的眉眼突然沉寂下来,说不出的令人心乱。
一时之间,什么话都忘了问。
白玉药膏凉凉的,涂在伤口上,很快就抚平了上面密密麻麻细微的疼痛。
陆修仔仔细细地擦完了,又拿出一条细薄的白巾,缠绕裹紧,还打了个结。
“……”祁风沉默地看着那个蝴蝶结。
“注意不要碰水。”陆修欣赏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
祁风收回手,放在另一只手心中轻微地按了按,沉吟几秒,道:“你说金华清绝食了?到底怎么回事?”
呃……还真没听说过修士绝食的。
这才一天,他不吃东西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陆修耸了耸肩膀,坐直了身体,从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透心凉茶:“是贺嘉着急得不得了,非要让我叫你看看,说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
说着,被入口的凉茶冰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放了回去。
“他好像没有求生欲望了。”祁风想起金华清醒来说的第一句话,不由得低声道。
陆修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嘴上道:“贺嘉这是要我们去开导一下他?”
祁风点头:“应该是这样。”
陆修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嘟哝道:“我开解我自己都还费劲……”
“你说什么?”祁风没有听清,下意识追问了一句。
“没什么。”陆修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着装,道:“走吧。”
祁风也站起来,这才发觉自己还没换衣服,内里的冷汗还没有干透,实在是难受极了。
“怎么了?”陆修敏锐地发现了他的不对。
“没事。”祁风摇头。
两人到了金华清的房间。
贺嘉正坐在金华清床边的座椅上,靠着软枕,看到姗姗来迟的两个人,没压住自己方才受的气,阴阳怪气地说道:
“两位大人真是贵人事忙。”
他早就请了陆修来,可没想到这两尊大佛真是难请!
陆修的目光轻飘飘地望了过去。
贺嘉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登时收好了心中所有的吐槽。
“到底怎么回事?”祁风没有理会贺嘉的话,他看着在床上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的金华清,忍不住拧眉问道。
一提起金华清就忍不住生气。
向来注意自己形象的贺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好像吓傻了。”
“傻了?”祁风一怔。
“今天中午,我本来想着让他吃点东西,这才发现人已经晕了。他高烧不止,我给他喂了药,好不容易醒了,却怎么也不肯再吃东西,甚至连丹药不吃了!”想起白日的情形,贺嘉又忍不住气恼。
想他贺嘉什么身份,区区千鸟道弟子,还敢在他面前耍脾气!
他也是,这都能忍住不给他一剑,真是人善被人欺!
“高烧退了吗?”祁风又问道。
“退了。”贺嘉点头。
这边两人一问一答,床上的金华清依旧没有反应,好像已经睡着了,无比安静。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金华清清醒得很,只是呼吸微弱,好像只剩了一口气儿,在那苟延残喘。
贺嘉之所以叫他们两个人来,也是发现了金华清的情绪实在是不对劲儿。
他好像还没从那场屠杀中回过神来,再这样下去,非生了心魔不可!
到那时,金华清就算是真的废了。
祁风上前一步,叫道:“金华清。”
金华清依旧一动不动。
他的双眼无神,四肢僵硬,呆滞地看着里面的墙面。
这下子祁风也有些犯难了。
他可不太擅长安慰人啊。
他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陆修。
陆修本来不打算插手,他正拽了桌上的茶杯,准备喝口茶,接受到祁风的求助目光后,顿了顿。
“啧。”陆修咋了咋舌,把茶杯里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清脆的一声响,他脸上带着寒意,向床上的金华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