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风突然这般，确实出乎陆修的意料。
他掐着对方的腰，心中炙热发烫，顷刻间便夺回了主动权。
良久，终于分开。
祁风眼前晕眩，扶着他的肩膀，垂着头，张口慢慢地调整呼吸。
陆修的手还放在他腰上，只动了动，就引来对方一声低哼。
他好像还想要继续往上摸，祁风连忙按住他的手，水眸看过去，又低声提醒道：“集会。”
陆修顿了顿，眼底暗沉一片，复杂的情绪隐隐翻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瞧着身上的美人，柔声道：“走吧。”
祁风这才意识到他们的姿势似的，连忙下来，佯装淡定地低头整理衣服。
“带着这个——”
他抬起头，一个面具便被陆修按在了脸上。
“戴这个做什么？”
陆修的手刚离开，那面具就要往下掉，祁风连忙抬手扶了扶，语气有些疑惑。
他什么时候准备的面具？竟和他的脸型如此契合。
他们不是去城南找极幽花的吗？
这几日他也发现了，或许是离百废巷远了，丑恶的回忆结束，陆修并没有再刻意隐藏面容。
只是，不过一个小小的集会而已，陆修若是防止有人故意窥探，披上附有阵法的外袍就是了，这一个小小的面具，又能挡住什么呢。
陆修当然知道他的疑惑，却没有开口解释，他扬起嘴角，把手上的面具按在自己的脸上。
“如何？”
祁风瞧着眼前的男人，长身玉立，即便一张俊脸被完全遮盖，也遮挡不住浑身惑人的光芒。
一切都很完美。
除了……
他的目光忍不住看向对方头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发髻，忍不住道：“不如我重新帮你束？”
陆修利落地把面具左右的系绳拉到后脑勺缠紧，戏谑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来，有点瓮：“再来一次会束得好一些吗？”
祁风点点头：“会。”
陆修的眼睛弯了弯，他走上前，一边帮对方系绳，一边低声说：“可是，这是你第一次给我束的冠，我想让它在我的头上留久一点。”
“……”祁风郝然，连忙微微偏过头。
幸亏有面具遮挡，否则脸上的泛起的红润可就藏不住了。
“别动。”陆修温柔地又把他的头掰回来，仔细，又认真地系好。
“这面具材质特殊，可以瞬间改变脸型，方便佩戴。”陆修低声说。
算是解释了前面祁风对面具契合度超高的疑惑。
祁风点了一下头，又迟疑地道：“这个集会……有什么特殊的吗？”
陆修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倏地一笑：“集会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对我们而言，却很特殊。”
祁风愣了愣。
陆修自然而然地牵住他的手，祁风只感觉有一只有力而温暖的手贴上来，随即每条指缝间都被挤进了手指。
十指相扣。
陆修偏头，虽然看不见表情，可弯着的眸子笑意满满，向他彰显着主人心情的甜蜜。
“我们走吧。”
祁风就这么被牵着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貌似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出门。
……
城南集会果然热闹非凡。
酒楼瓦肆，勾栏茶馆，人流攒动如过江之鲫，绚丽的烟火时不时从人流中爆发一瞬，窜上天空，像是要与星子比肩，又瞬时爆开，炫目的光火仿佛铺满了整片天空，也不动声色地爬满了祁风的瞳孔。
“好美。”祁风喃喃道。
陆修走在一旁，步伐不紧不慢，视线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小摊。
听到他的感叹，陆修这才抬头，瞧了一眼被照亮的半片天空。
确实好看。
他刚想附和称赞，就注意到了来自四周的探究视线。
当意识到绝大部分都是给予身旁的祁风时，刚才还无比好心情的陆修瞬间心生不悦。
“这哪家的公子哥？看这样子，莫不是回来的金华清阁下？”
“金阁下哪有这么高，诶哟你别瞎说！”
“这，只看背影便如此玉树临风，想必样貌……”
“可知是哪家公子？”
“什么公子，身后佩剑，想必是哪派的弟子出来游历……”
“也不知那位黑衣大人是否婚娶……”
“白衣男子也实在出众，虽然戴着面具，可也实在……”
“莫不如，我们……”
四周环境嘈杂，烟火声不绝于耳，可即便如此，叽叽喳喳的讨论也一字不落，全部落到了陆修的耳中。
他的脸瞬间黑了，冷着目光向四周逐一扫去。
黑袍男人身旁的温度像是瞬间冷了七八度，本就秋风瑟瑟，如今更是冻得紧。
被殃及的行人慌忙躲避，若有若无却又狂热的视线迫于威压瞬间消失。
“怎么了？”
祁风的心神从漫天烟火中抽离，瞬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突然……？
陆修没有回答，眸子微眯，看向人群的目光微凝，颇有深意。
他怔了怔，便想偏头去看。
“没什么。”陆修从那几位面色通红的俏丽女子身上收回目光，突然扯了扯祁风的衣襟。
祁风也不看人群了，转而偏头看他。
陆修藏在面具下的嘴角上扬，他扯过祁风的袖袍，探进去再次牵上他的手。
“？”祁风一愣，竟也没反抗。
陆修冲他笑了一声，道：“人太多，怕你走丢了。”
果然，四周瞬间响起一阵不可思议的抽气声。
哼。
陆修心情这才好转，他看着祁风明显有些慌乱的眼睛，摇了摇手，语调上扬：“嗯？”
祁风没有回头，却好像已经感觉到了从四周射来的惊诧目光。
大庭广众之下……
陆修惊讶地发现，对方的手心竟已经开始盗汗了！
这么紧张？
他皱起眉，看到对方紧缩的瞳孔，心下一惊，下意识就想抽手离开。
却不料祁风一下子收紧了手指。
“走吧。”祁风转瞬间便恢复了正常，深吸一口气，转移目光，完全无视了四周的群众，步伐缓慢又坚定。
简直……
陆修心中哑然，垂眸看向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心。
那里已经被宽大的袖袍覆盖，像极了他们这段注定不能见光的感情。
他突然明白了祁风的意思。
在外人看来，清冷也好，疏离也罢，祁风向来都在扮演着不甚讨喜的角色。
有人说他孤傲，不好相处，即便修为几乎全废也不肯低头认清现实，这又是何必。
昔日的天之骄子跌落下来，那些同情的、失望的、嘲讽的、不屑的目光，在他的心口上划了一刀又一刀。
可即便如此，祁风也依旧沉默。他没有抱怨命运的不公，没有向人群发出诘难，只是选择默默地忍受着。
饶是如此，如此境地，也依旧在努力拨开挡在他们面前的衣襟。
陆修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酸涩，个中滋味不可言说，只觉得酸涩异常，又很容易地从中扒出了几分弥足珍贵的糖。
那是某人为了他陆修奋不顾身的勇气。
他收紧手指，跟着祁风的脚步，把后面再次涌起的议论彻底抛之脑后。
……
祁风寻了个人流较为稀少的角落，停下脚步。
他放开陆修的手，又拿出一块白色手帕，垂着眸子，表情认真，仔仔细细地擦着手上的汗。
“……”陆修站在旁边，他的手心也有些微潮，黏黏糊糊的，有点不舒服。
他偷偷在衣服上蹭了蹭，三下蹭干净了，便抬起眼皮，想去看祁风的脸色。
……面具挡着，什么都看不见。
陆修突然有些紧张。
刚才整个人都陷入了感动，如今被冷风一吹，这才回过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他看着祁风一丝不苟地擦着手指。
一根一根又一根。
五根手指擦了三趟，祁风终于忍不住抬起头，语气有些虚：“我……”
陆修喉结微动，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摊位，再转回头，低声说：“等我一会儿。”
祁风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再次涌入人流。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陆修便走回来了。
他人生得高大，祁风背靠着墙，一眼就从攒动的人头中看到了最亮眼的那个。
“你……”祁风看着那人拨开人流走过来，等到看清了他手上拿的东西后，不由得沉默。
一手的糖画糖葫芦糖苹果……
“你不是爱吃甜的吗，”陆修勉强从手里抽出一根糖葫芦，塞进他的手心，“尝尝。”
看着他微微发亮的眼睛，祁风突然有些想笑。
“糖葫芦？”
“嗯，”陆修的眼里好像住进了会发光的星星，闪得要命。
“我小时候，每逢城南集会，就会瞒着娘偷偷跑来。那个时候，最羡慕别的小孩手里有吃的。”
陆修浅笑，“可惜，不论糖画还是糖葫芦，当时我都买不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解馋。”
祁风捏着那个糖葫芦，不由得心口发紧。他听出陆修没有说完，便开口问：“后来呢？”
“后来有人教我去偷荷包，但我胆子小，除非迫不得已，都不敢去偷，现在想来，倒成了一个遗憾。”
陆修轻描淡写，简单概括着讲完，又催促道：
“快尝尝好不好吃。”
祁风一怔：“你还没吃过？”
陆修笑了一声：“我不喜甜。”
简单几个字，听得祁风又是抑制不住地难受起来。
以前渴望吃糖的男孩长大后反而不喜欢了。
他走上前，轻轻摘了对方的面具。
裹着透明糖浆的红色果肉散发着甜蜜的香气，被轻轻抵在唇边。
“尝尝，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