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河喉咙一堵,再多责怪的话都说不上来了。
他何止是惊吓,更多的还是惧怕。
他怕师尊手下当真没个轻重把人打死了,到时候又该如何解释?
他怕结玉会把事情闹大,或许会对师尊不利。
他更怕的是,如果他们真的被发现……
“我没事。”元河红着眼,稍微往后退了退。
可身后就是冰冷的石桌,他退无可退。
柳典秋察觉到他这个躲闪的动作,眉毛渐渐拧了起来。
元河本就是个无比听话的,他根本不擅于违抗柳典秋的命令。
但是现在,虽然元河心里面明白自己可能会惹师尊生气,但还是有些执拗的不肯妥协。
“元河,”柳典秋拧着眉思索了一下,才轻声地笑道,“你不想我杀他,我不杀就是了。”
元河心里一酸。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摇了摇头:“师尊,元河累了。”
柳典秋唇边的笑容一凝。
半晌,才缓慢道:“元河……这才刚开始。”
元河抽了抽鼻子:“我们不应该这样。”
柳典秋有些烦躁,但他还是压住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躁郁,尽可能地柔和了声音:“别这么说,元河,我们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元河一怔。
“是啊,”柳典秋笑了笑,他伸出手,拂了拂对方鬓角处散落的碎发,态度是元河最熟悉的温柔似水,“我们不是两情相悦是什么呢。”
“男子与男子之间,也能是两情相悦吗。”元河喃喃地问。
“当然可以。”柳典秋回答的丝毫没有犹豫。
“那,”元河接着问,“师徒之间,也可以两情相悦吗。”
柳典秋动作一顿。
只是一瞬间的停滞,就足以说明一切。
元河心中思绪万千,最后汇聚成了一把刀子,粗暴地划开了两人之间一直没有捅破的那层薄膜。
“师尊,我们不能这样。”
柳典秋没有回话,只定定地看着元河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前几日还满满地承载着对他的爱意,此刻却全部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他怎么可以变得这样快。
柳典秋心中困惑至极,他的性格使他无法理解元河心中浓浓的顾虑。
“元河,”他扯了扯嘴角,想要去拉对方的手。
元河侧身躲开,声音虽然还带着喑哑,却已经冷淡下来了。
“师尊,请自重。”
“……”柳典秋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他盯着对方认真的神色:“你知道你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
柳典秋沉住气,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把元河逼急了。
元河性格虽然开朗活泼,可又是最细腻不过,他应该耐住性子,好好找出症结所在,然后,解决它。
这才刚开始呢,他的确不应该得意忘形。
“我不会再去动结玉会的人了,”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又说,“我也不会让他讲出去的,绝对不会。”
元河偏过头,无动于衷。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是他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内心,贪恋师尊给的一切偏爱,才让事情到了这一步。
但是还好,补救还来得及。
贺嘉的出现给他敲响了警钟,他好似醍醐灌顶,瞬间醒悟。
他们不可能瞒一辈子,他不能毁了待他这样好的师尊。
“师尊不必再说了。”元河轻声细语,与往日没有太大分别,却唯独少了柳典秋最需要的爱意。
在柳典秋沉沉的目光中,元河弯腰行礼。
“弟子先回去了。”
转身的一刹那,元河恍然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像极了缺一块少一块的四壁,寒风呼呼的刮进来,他躲在角落,衣不蔽体的冷。
罢了,这大半个月,就当是一场荒唐的美梦吧。
元河天真的想。
如果他身后的柳典秋也这么想就好了——
什么美梦?
笑话。
他本可以忍受暗自相思,若是没有过最开始的那个吻。
柳典秋静静地目送元河的背影离去,眼睫轻颤间,不动声色地敛去了眸里翻滚的情绪,再抬眼,又是那个随性不羁的柳长老。
已经尝到了禁忌之果,没人能独善其身。
他抬脚迈步,步履从容地走向居处。
推开小院的门,还没等他踏进去,院落中等待已久的人便冷冷地看了过来。
“柳典秋。”何州庭的声音冷如冰窖。
柳典秋顿了顿,然后就像没发现他的冷脸似的,从容地合上院门,语气轻快地跟他打招呼:“何长老!”
何州庭根本不吃这一套,他压住想要痛打柳典秋一顿的欲望,讽刺道:“你还知道回来。”
柳典秋笑了一下:“又不是被东明山扫地出门,我当然会回来。”
“你去哪儿了。”何州庭皱眉,直截了当地问。
柳典秋无所谓地摆摆手:“护风城。”
他没有多加解释,何州庭也没有想要了解他行踪的想法,只深深地皱着眉毛:“元河呢?”
“回去了。”
“呵。”何州庭与他错身离开,丢下略带嘲讽的一句:“元河跟着你,迟早要吃亏。”
柳典秋笑容一凝,再转身,人已经走了,院门大开,有冷风灌进来,吹得人心底发凉。
跟着我吃亏?
吃什么亏?
到底谁才是元河的师尊。
柳典秋沉默半晌,突然嗤笑一声,转身回了房间。
次日,他去见了祁宵。
祁宵终于已经是大好,何州庭和灵尘坐在他的左手边的位置,见到他走进来,三人的讨论俱是一停,朝他看了过去。
“掌门。”柳典秋态度还算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便径直在何州庭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何州庭皱了皱眉。
灵尘笑着打了声招呼:“柳长老,你终于回来了。”
柳典秋冲他笑了笑,无边容色亮起,给这个空旷的大殿瞬间增加了不少光彩。
祁宵倒是丝毫没有在意他的随性,只是有些话,还是要问的。
“柳长老,你来迟了。”
柳典秋笑容不变,垂下眼眸,声音有些轻:“是我思虑不周。”
“这些日子多亏了何长老。”祁宵淡淡说,“只是不知为何,始终联系不上你。”
“下次我会注意。”
柳典秋认错的态度很端正,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祁宵皱了皱眉,再看向满脸不悦的何州庭,难免有些头痛。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柳典秋的错,毕竟遴选大比这么重要,耽误的话又有谁能承担得起这个结果。
可柳典秋错误不改,认错倒快,再加上的确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可纵然他想轻拿轻放,何州庭那一关也不好过啊。
祁宵端坐于上座,轻蹙着眉思索万全之法,整个人不怒自威。
一时之间,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灵尘从始至终都好像一个局外人,他素来不关心这些繁杂事务,当初祁宵想要把这件事情拜托给他们三人,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给推掉了。
如果说柳典秋是放荡不羁的飞鸟,那么他就是真正与世无争的素兰。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细细品尝起来。
何州庭瞥了一眼保持微笑的柳典秋,心中烦躁,却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掌门这么为难。
于是淡淡道:“希望柳长老下不为例。”
言下之意便是这件事可以翻篇了。
祁宵心下一松,欣慰至极。
不愧是何州庭啊!
识大体!
放眼整个东明山,实力强大且又不推诿扯皮的唯有这一人尔,也最让他省心。
“事已至此,还请柳长老谨记在心,万不可再如此了。”
“是。”柳典秋站起身,向祁宵行礼后,又面朝何州庭弯了弯眼睛。
何州庭冷哼一声,把头低下去,视若无睹地喝茶。
“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一下柳长老。”祁宵目光沉沉。
柳典秋刚坐下去,听到这话便道:“掌门请讲。”
祁宵凝着眉,缓缓道:“你可有祁风的消息?”
“少主?”柳典秋一愣。
“正是。”
“少主还没回来?”
“还有陆修,”何州庭吹了吹茶叶,抬头看他一眼,“据北临上次联系到他们已经七日,他们说在泽鹿城,如今还没有回来,且无半点消息。”
柳典秋抬眼望向祁宵,后者眉头紧锁,无比明显的担忧之色。
祁宵担忧尚能理解,只是这何州庭……
没想到啊,他竟然也这么关心少主。
“护风成一别,就再也没见过了。”柳典秋向后靠住椅背,内心不以为然。
他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可少主身边有那个陆修在,还能出什么事。
虽然只是极短时间的相处,可凭他的毒辣眼光,一眼就看出了那个陆修绝非等闲之辈,再加上有不俗的实力,还有他们的身份,这天下还有谁能动他们呢。
可明显,不是谁都能像他想的这么开,至少一个父亲就不会。
祁宵沉默良久,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三日后的遴选大比,劳烦三位长老费心了。”
共计七天的比赛时间,他们负责观众和选手的安全以及比赛规则的维护,确实劳心劳力,但都是职责所在。
“是。”三人齐声应下。
正要退出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师尊,弟子陆修求见。”
殿内骤然安静一瞬,何州庭率先反应过来,直直地看向祁宵。
祁宵回过神,连忙沉声道:“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