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操曹操到,门外的陆修听到应允的声音,推门而入。
看到东明山的几位大佬俱在,他愣了愣,又很快反应过来,挨个见了礼。
祁宵没有管他,只沉沉地看着他身后的祁风。
感受到父亲的目光,祁风抿直了唇线,他随着陆修和各位长老挨个见了好,最后沉默几秒,才对着祁宵道:“父亲……我回来了。”
神情很平静,平缓的语气根本不像是见到了久未逢面的父亲,反而更像是见到了一个陌路人。
祁宵唇角下拉,与祁风有五分相像的眉眼一皱。
他又看了一眼陆修,满腹的担忧到了嘴边,在面对这样疏离的祁风时,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其实,在几年前,他们父子的关系一直都是比较好的。
祁风天赋异禀,他一直都对他寄予厚望,总是不吝于以最严苛的要求来要求他,祁风倒也争气,从来没叫他失望过。
那时候的祁风,虽然也不怎么爱说话,可对自己父亲的态度一直都毕恭毕敬,哪里像现在,这般的疏离。
修为倒退也就罢了,怎么性格还越发冷淡。
“你们竟还知道回来。”祁宵对着陆修冷道。
听到这熟悉的一句话,柳典秋挑了挑眉,望向何州庭。
然而何州庭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那双眸子直勾勾的看着陆修。
他挑眉诧异,也随之望去,眼里带了些许兴味。
“路上有事耽误了。”陆修笑着回,模样淡定无比,面对一派掌门兼师尊的祁宵竟是一点也不怵。
“前几天不是已经通知到了吗,这么短的路程,也要浪费这么些日子?”祁宵淡淡道,“以前我以为你办事还算妥当,如今看来,还是缺乏磨练。”
他没有对着祁风教导,也实在是怕自己把握不住那个度。
如果是一年前,他或许还能冷下脸去训斥,可是现如今,祁风的冷漠叫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实在不敢轻易张口。
两个人一同出去,却只指责其中一个,这几乎是明晃晃的偏袒。
或许是脾气好,陆修没有半点感到不公平的样子,他一直保持微笑,轻轻弯了弯腰,语气中充满歉意:“是弟子的错,让掌门担忧了,下次……”
“他是因为我。”祁风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陆修也是一愣,直起腰转头看他。
祁风脸上的神情保持着进殿以后的冷淡,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嘴角突然上扬,棕色眼珠也有了笑意,像笼了一层柔和的光。
说不出的好看。
陆修心一跳,祁宵也有些不淡定了。
自己儿子竟也有为别人说话的一天?
还笑了?
他对自己父亲笑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此话怎讲?”祁宵压住心中微妙的醋意,面上云淡风轻。
其他人也起了些许兴致,都竖起了耳朵准备听祁风如何为两人开脱。
祁风也没有多加解释,他缓缓伸出一只手,运转起了灵力。
灵力流转,那只冷白的手掌腕骨清瘦,手指骨节分明,渐渐染上了一层稀薄的灵光,一时之间,流光溢彩,颇为赏心悦目。
在场的众人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灵力?……
在他们眼里,这点儿灵力实在是不够看,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祁风如今的实力有多差。
“祁风。”祁宵沉下眸光,叫了一声。
叫完后,他陷入了一阵沉默。
一年多了,他明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的儿子早已大不如前,可当亲眼看到了这一幕,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可以了,”他声音冷淡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祁风的笑容缓缓消失,他没有回答,紧紧抿住的唇线无比平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执拗。
他在执拗什么?
大殿内重新恢复了沉寂,陆修蹙起眉毛,想要开口,突然发觉祁风垂下眼眸,手指微弯,那团灵光就这么消失了。
他并没有执拗太久,好像有些意味阑珊。
“没什么。”祁风淡淡地说,“只是灵脉恢复了而已。”
这话着实有些出人意料,祁宵被这一句话砸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其他三位长老俱是一惊,何州庭直接大步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腕。
少顷,在众人的目光中,他缓缓点了一下头,无比复杂道:“……真的好了。”
刹那间,祁宵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倏然从座上站起来,步伐有些急切。
他再次亲自确认了一遍。
“这,这……”等他检查到完好的灵脉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陆修稍稍移动了脚步,给激动不已的祁宵让了位置。
从始至终,祁风一直保持沉默,好像恢复了灵脉这件事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如果陆修没有见他昨日的状态,或许真的会这么认为。
那是他第一次见祁风如此失态。
从集会回去后,祁风便开始了炼化太陨,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半日,陆修寸步不离,唯恐出点什么差池。
所幸,倒是意外的顺利。可谁也想不到。考验其实才刚刚开始。
吃下炼化的丹药后,祁风瞬间陷入了昏迷。
随后,他眼睁睁的看着祁风在昏睡中无比痛苦的开始挣扎。
灵脉重塑到底有多痛?他不知道,因为从未尝试过。
只是,看祁风的样子,怕是不亚于筋骨寸断的痛楚。
床上的人被逼得浑身痉挛,颤抖不止,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那股狂乱的气息几乎要掀了整个房顶。
陆修撑起灵罩,把人抱到怀里,手脚并用地压住他挣扎不休的四肢,用最温柔的嗓音不知疲倦的安慰。
等人终于安静下来,他的嗓子也哑了。
他并没有立即下床,也没有松手,只抬手轻轻抚开祁风脸上汗湿的头发,对上他呆滞的目光,温柔道:“不疼了,少主,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长达一年的平庸,终于在这一刻划上了休止符。
祁风还是愣愣的,神智有些迟钝,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意还没有彻底消减,痉挛初停的手指蜷了一下,无比酸麻。
看他这个样子,陆修满脸爱怜,他俯下身亲了亲祁风干裂的唇,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已经结束了,祁风,你的灵脉恢复了。”
“已……”祁风张了张嘴,却因为格外干涩的嗓子,没有说出什么话,只发出了一个干巴巴的音节,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陆修轻轻把他放下来,不动声色的松了松僵麻的四肢,也没有穿鞋,直接走向桌子。
他倒了一杯茶水,却没有喝,绕过屏风,冲祁风笑了笑:
“口渴了吧——”
话没有说完,他站在原地,缓缓收紧了握着杯子的手指。
只见祁风坐了起来,那双眼睛渐渐褪去了茫然又无神的神采,看着他一眨也不眨,随后,逐渐染上了水光。
他哪里见过祁风这般红了眼睛的模样。
“陆修……”
关紧了的木窗缝隙中有狡黠的风吹进来,轻轻撩起陆修耳边的发丝,令人发痒。
他盯着祁风红红的眼眶,那张脸憔悴苍白,把他的颜值拉低了一大截,却又带着一股子脆弱感,这种说不尽的神态,好像有些委屈,看得陆修心中也添上了几分难过。
那股风,应该偷偷钻进了心里吧。
他站在原地凝滞半晌,才压着声音低声说:“我在。”
祁风向他伸出手,他扔了茶杯,上前跪坐在他面前,紧紧拥住对方。
糟糕的情绪可以憋很久,但只需要一个爆发的契机,就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
祁风轻易不肯示弱,那天却在他怀里哭了很久。
哭声只爆发了一瞬,又被主人压了下来,偶尔传出几声呜咽,附带几下轻微的颤抖。
陆修轻轻拍着他的背,无比耐心地安抚。
祁风现在的状态有些特别,说是难过委屈,也不尽然,更多的还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恢复了灵脉,就意味着他有了重新修炼的资格,体内的灵力再也不是聊胜于无,他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重新爬上山巅。
等他终于恢复平静,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陆修听着他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放在他背上的时候依旧没有停止,又温和而富有节奏的拍了好一会儿,祁风才哑着声音阻止:
“我……已经好了。”
陆修挑了挑眉。
祁风抬起头,眼睛有点肿,目光躲躲闪闪,看起来不太好意思。
真是失态!
祁风情绪安定下来,后知后觉地有些窘迫。
陆修却什么也没说,又重新起来走出内间,不过一小会儿时间,便端来了两盘糕点。
他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态度温柔,又无比细心:“先吃些东西。”
祁风一噎,也顾不得不好意思,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陆修勾起唇角和他对视,最终,还是祁风率先败下阵来。
吃饱喝足,陆修收了东西,又不容拒绝地抱紧他:“睡觉。”
他确实很累了,炼化太陨本就无比吃力,又经历了一番生不如死的折磨,早已经身心俱疲。
只是不知为何,总也睡不着。
直到他听到陆修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晚安。”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祁风心中一热,渐渐放松了心态,很快便陷入深眠。
只留下陆修在逐渐昏暗的房间,困倦又清醒地揽着怀中人的腰肢,眸光垂落在他身上,柔情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