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恍惚间觉得好像看到了何州庭眼底的怅然。
“……”没再让你杀一次,就这么失望么。
“陆修。”何州庭念了一遍他的名字,顿了顿,想起他刚刚从门口看到的那个背影,还是觉得眼熟。
他是杀死了易行川不假,可是却并没有见到尸体,所有人都说这是由于他最后的杀招太烈,导致其挫骨扬灰。
可他后来仔细寻找过,不应该留下残迹的地方,连他的剑都没有见到,故而心中一直有个疑窦。
他或许没死呢?当听说呈归现世的消息时,他几乎立马就冒出了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一种复杂的情绪驱使他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如果他真的没有死……一定会想要拿回他的剑。
“掌门有收过你这个徒弟么?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陆修沉默了一下,问道:“何长老是刚出关么?”
“嗯。”
何州庭看着眼前这人眼里的笑意,顿了顿,觉得是自己自己草木皆兵了。
易行川的眼睛可不是这样的。
杀意消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有些疲倦:“刚出来。”
刚出关,还没有了解消息就跑出来了,真行。
陆修笑容不变:“算来也有三月有余。”
三个月。
仔细算算日子,他闭关的时间也已经有大半年了。
短短大半年时间,改变了很多。
何州庭沉默下来,眼中情绪变幻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的沈云汐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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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是?”何州庭终于注意到了旁边的沈云汐。
沈云汐瞬间激动起来,但表现却颇为矜持,微微弯腰行礼:“乌沉海城沈云汐,见过长老。”
她微微垂首,洁白细长的脖颈弯成一个柔美的弧度,露出娇美的姿态。
却不料何州庭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便移回了视线:“你一个人来的?”
没听到何州庭对自己的赞美询问,沈云汐瞬间有些挫败。
可恶……东明山的人怎么都这么难搞!
换做以前,那些臭男人早就冲她献殷勤了,以前的她对那些追求者根本不屑一顾,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如今倒是饱尝这种滋味了。
陆修看着有些想笑,看来这位大小姐又盯上了何州庭啊,跋扈美艳的乌沉海城大小姐和东明山实力最强劲的何州庭,这样的搭配……真有意思。
随后回应道:“我和少主一起来的。”
“少主?”何州庭一愣。
祁风?他怎么会和陆修一起?他不是一直都呆在他的雪隐丘不愿意出来么?
这时,祁风正好下楼了。
他刚才在房间里就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响动,本来想立刻来查看一下,可犹豫了一会,还是收拾了一番才下去。
看到何州庭,祁风确确实实有些惊讶:“何长老?”
来的这么快?
他们昨天抵达护风城,这才过了一晚,何州庭就赶到了。
看到果然是祁风,何州庭点了点头示意。
“长老可是为了那把剑?”祁风走上前,看都没看陆修一眼,径直问道。
“正是。”何州庭点点头。
那是他的剑……
“风行拍卖行还在筹办,估计还要等几天。”
“好。”何州庭点了下头,又看向陆修,皱眉:“你受伤了?”
从刚才的接招中,何州庭明显的能感受到陆修并没有用尽全力,在性命威胁之下还不用尽所有力气,要么是有所顾忌,要么就是身上有伤。
显然,陆修是后者。
陆修眉梢扬起,心下有点诧异。
如果说何州庭观察仔细,那也应该是第一时间发现祁风的不对劲啊。
他在璇玑森林一时用尽了所有灵力,本来稍微好一点的灵脉再次受到了损伤。
不过这种痛楚他早就习惯了,并不放在心上。
“还好。”陆修并不怎么在意。
何州庭却是心下微微一动,再抬手,手中便多了一瓶丹药。
他不由分说地扔到陆修怀里,陆修措不及防,赶忙接好了。
“九转丹。我好不容易从柳典秋那家伙手里抢来的,你先用着,不够了跟我说,我再去拿。”
九转丹?
在场的众人心底俱是一惊。
这么珍贵的丹药说给就给了?还“不够了再去拿”?恐怕柳典秋知道了会立马提剑杀过来吧。
“不必了。”陆修开口拒绝道,“九转丹太过贵重了,我不能收。”
看着何州庭皱着眉就要开口,陆修又补了一句:“还是留给纪师弟吧。”
何州庭动作一顿,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个徒弟。
自己出关后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呈归现世的消息,心急之下也没来得及告知所有人就跑来了护风城,想来北临也免不了替他担忧。
不过……
“给你你就拿着,我还能亏了他不成。”
陆修握着那瓶丹药,余光突然看到了一直默默无语的祁风。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长老。”陆修翘了翘唇。
何州庭声音平淡的“嗯”了一声,好像他送过去的只是一瓶普普通通的丹药而已。
沈云汐心中对何州庭的好感更甚。
又强大,又体贴,这样好的男人,她怎么没有早点遇到!
她向陆修抛了个眼神。
帮帮我!快帮帮我!
陆修收起丹药,抬眸接收到她表达的意思,眉梢轻挑,眼神戏谑。
意思是,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沈云汐咬了咬牙,比了个数字五。
什么?陆修心中思绪一转,就想到了暮光花。
钱分你一半。
陆修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倒真是舍得。
沈云汐看他只顾着笑,也不点头,心里面恼怒,瞪了眼祁风,又瞪回来。
我还帮你哄你“师弟”了呢!
一个是东明山首席弟子,一个是东明山唯一的一位少主,这算是哪门子师兄弟,竟敢欺骗她沈云汐。
这事先不计较,毕竟两个人的身份她也不敢招惹,可是,做人总要知恩图报才是!
她又想到眼前这个虚伪的家伙也是她的恩人,不情不愿地又比了个数字七。
再不能多了。
两个人的眉来眼去自然躲不过在场其他两个人的目光,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打什么哑谜,可这并不妨碍祁风直接脸色更冷。
他微微蹙起眉毛,然后又舒展开,心道,关我什么事。
何州庭看到这一幕,也莫名觉得扎眼,他直接张口表达出自己的疑问:“两位很熟?”
沈云汐眼眸一亮,旋即陆修点头:“颇有缘分罢了。云汐这次也是冲着呈归来的,我们不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又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祁风。
“云汐?”何州庭念了一声。
如此美妙嗓音叫着如此亲密的称呼,沈云汐脸色瞬间泛起了一丝红润,她又轻轻弯腰行了一礼,和对陆修时的态度不同,这时的沈云汐好像被人下了降头似的,表现得温婉贤良。
何州庭却依旧没有多看一眼,他拧了拧眉:“……那便一起吧。”
陆修和眼前这个女人关系这么好么?
听到他答应,沈云汐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冷淡了,兴奋地对陆修眨了眨眼睛。
感谢!
陆修也弯了弯唇。
这时,在一边安静的祁风转回头,冷淡地扫了一眼正对暗号的两个人,问何州庭:“长老什么时候换剑了?”
他记得,何州庭以前那把银剑名叫“凌霄”,如今怎么换了一把。
何州庭的视线从陆修唇边凝结的笑意上移开,一直紧蹙的眉毛从始至终都没放下来过。
听到这个问题,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漠:“那把剑被易行川的呈归弄断了。”
闻言,祁风想了想,当初那个老板的确有说过,便不再追究了。
而第一次得知的沈云汐却猝然睁大了眼睛。
她以前被拘在乌沉海城,对外界发生的事根本不太了解。她只听说东明山座下五十一城中出了一个易行川,因为一桩灭宗惨案被整个正道所不齿,围剿过程也是困难重重。
可她也是第一次知道,易行川竟然如此厉害!连何州庭的佩剑都能弄断。
她的眼睛里满是赞叹,对身旁的陆修问道:“他真的如此厉害?连何州庭的佩剑都弄断了。”
何州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沈云汐心一紧,不说话了。
陆修脸上笑意不改:“想来一定是那易行川一时侥幸,再来一次,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何州庭却道:“这倒不一定。”
陆修一顿,视线抬起,第一次与何州庭的目光交汇。
两人对视片刻,陆修首先移开了目光:“何长老未免也太谦虚了。”
何州庭不置可否,看了眼剑身通黑的佩剑:“它叫烛明。”
陆修很给面子:“好名字。”
何州庭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接了他这一句夸奖。
“赶了这么久的路,想必长老也累了,不妨稍作休息。”说着,陆修扫视一圈。
原先因为何州庭的动作吓跑了整个酒楼,如今发觉动静变小了,人也纷纷探出了头。
“小二,来壶上好的宝灵酒。”
“是,是。”
酒楼里很快又恢复了那种嘈杂的氛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几人本来包的雅间,可大厅中消息来得更快,何州庭也丝毫不介意地坐了下来。
四周仍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何州庭皆视若无睹。
祁风这次没有动甜酒,因为没有。
他的唇紧紧抿着,几乎成了一条直线,看着陆修给沈云汐倒了一杯,又给何州庭倒了一杯。
然后就放下了酒壶。
好像根本没有在意一旁的祁风。
一种憋闷突然涌上心头,他忍了又忍,心里难过,面上却好似若无其事。
四周的人也觉得看着没趣,话题也逐渐展开。
“听说侍药门最近发生的事了么。”
“什么什么?”
“侍药门长老魏长清也下来了!”
“魏长老,他来干什么?”
“听说是原先驻守璇玑森林的江杨江长老犯了什么错,上面的人要顶替下来呢。”
“啊?魏长老不是一向都和江长老不对付么?”
“是啊是啊,这不是又有好戏瞧了么。”
邻桌的人越说越起劲儿,陆修好像听得有趣,弯了弯唇。
何州庭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也低下头喝了口酒,突然抬头问道:“你是哪里人士?”
陆修笑意一凝。
祁风的余光扫了过来,不可避免地也泛起了探究欲。
“不过是个小地方罢了,不提也罢。”陆修眸底闪过一丝幽幽的光芒,听着语气并不是很怀念。
何州庭点了点头。
他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陆家仙门,想必陆修也是出生平凡。
像他们这种修行之人,从一开始踏入修行之路,就相当于隔断了世俗红尘,寿命延长,眼界打开,对以往没有什么留恋也是正常的事情。
陆修回答完这个问题以后就不再说话了,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祁风,惯常带笑的笑眼微冷,只是一瞬间,就收敛垂眸。
祁风却没有错过他这个复杂的眼神,心下微怔,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可却还是因为这短短对视的一眼,心就突然漏掉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