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入璇玑森林,目的与上次来不同,情境却大抵无差。
上次他们来找凤尾草,惊险万分,如今又是找人,在这偌大的森林山脉,简直犹如大海捞针。
冰凌草喜寒,多长在极其阴凉的地带,饶是蒋预和孟昳对璇玑森林略微了解,却也无法对罗平生的去向下定论。
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先去善风河看看,那里距离还算近一点,长有冰凌草的可能性也更大。
对陆修和祁风说了打算,两人自然不会反对,于是四人向善风河出发了。
善风河说是河,不过是一条河段,盘桓在森林内围。上游有一条瀑布,导致其终年寒凉湿冷,是生产冰凌草的绝佳条件。
几人御剑而行,脚程飞快,终于在日暮低沉之际赶到了善风河。
刚到达此处,孟昳浑身一个激灵,张嘴哈出一口白气,感叹道:“呼,好冷。”
简直一下子从初秋迈入寒冬。
他们是修士,倒也不像凡人一样怕冷,孟昳也只感叹一句罢了。
陆修观察了一下周遭,注意到了背景音里轰隆作响的水声。
“这里有瀑布?”
蒋预颔首,带着他们转过一个弯,几棵高大的树木直直地立在那儿,保护神似的,目光投出去,一个极其壮观宏大的高大瀑布便闯进了几人眼帘。
怪不得如此声势浩大。
陆修忍不住走上前仔细观察。
雪白的水沬溅起来,像骤然被拽断的珠子,大珠小珠扬起,周围就跟下雨似的,寒意四溢。
见陆修都下去了,孟昳也跟着跑到河边,低头饶有兴趣地看了看。
狂躁激情的水流从上游跳下来,流到此处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风平浪静,古井无波。
人常说,“水至清则无鱼”,孟昳却从清澈的水中看到几尾肥美的鱼,正曳着漂亮的尾巴游来游去。
“好大的鱼。”孟昳低声道。
陆修看了一眼,低声“嗯”了一声,又继续盯着水瞧。
“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蒋预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笑了:“孟公子如果有兴趣,可以抓来尝尝。”
“……”
孟昳看向蒋预,在陆修两人都看不见的情况下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傻的么?这哪里是河,明明就是深潭。”
蒋预笑而不语。
祁风也走过来,轻声向陆修解释道:“善风河特有幻影而已,冰凌草生性极为寒凉,我们可以去瀑布上方看一看。”
闻言,孟昳连声肯定:“正是正是,祁,风阁下说的有理。”
蒋预也表达了赞许:“那里的确有很大可能。”
陆修把目光从伪装的河床上移开,道:“上去吧。”
瀑布上游的样子看起来和下游也没多大区别,除去断崖,长的都一样,连树木都长的几乎无差。
孟昳压抑住恐高的心理,探出头看了一眼下面,赶忙离得远远的。
这也太高了,掉下去不淹个半死也得摔个半死。
看了半圈,哪里有半点冰凌草的踪影,倒是几个妖兽不长眼地想拿他们当晚餐,被孟昳热身似的解决了。
打斗一场果然暖和不少。
孟昳把那几具兽尸收了,刚想回去找小团体集合,就眼尖地看到远处山体旁一团高大的灌木。
四周都是低草高树,那团灌木杵在那儿,简直说不上来的诡异,简直就是在向人招手:
“快来瞧呀快来看呀我非常古怪的哟!”
“嗯……”孟昳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突然惊道:“美人!蒋预!过来看,这里有个山洞!”
正在仔细查探四周的三人听到,连忙向孟昳走了过去。
“什么山洞?”蒋预随着孟昳伸出的手指看过去,大眼一看就发现了异常,却没具体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陆修也不废话,直接上前扯了那团灌木,露出一个不大不小刚好容纳一人的洞口。
“看吧,这种事,果然还是交给年轻人靠谱些。”见状,孟昳挑了挑一边的眉毛,心里为这个新发现得意的很。
幸亏他心细,不然可不就是错过了。
被孟昳踢出年轻人行列的蒋预哭笑不得:“那就多谢孟公子了。”
孟昳撇撇嘴:“别,话别说的太早了。”
万一没有冰凌草呢,过早居功岂不显得他虚伪。
话刚说完,又急急道:“快来。”
然后就急冲冲地赶过去看他刚发现的山洞了。
蒋预摸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陆修和祁风已经打算进去看看了,毕竟不进去看一眼,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蒋预殿后。”留着这么一句话,陆修便打了头阵,利落地钻了进去。
孟昳看得目瞪口呆:“这,这么快?”
不做些准备吗?万一有什么危险呢?
祁风淡声道:“没时间给我们准备了。”
说完,也紧跟其后地钻了进去。
蒋预笑道:“请。”
孟昳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过一个山洞而已,能有什么危险,还能危害到他的生命不成?
再不济还有陆修打头阵呢,他怕什么。
孟昳撇撇嘴,收拢了一下外袍,也侧身钻了进去。
实在是洞口过于矮小,又很窄,完全堵了胖人的路不说,就连几人当中最低的孟昳钻进去都费劲。
就这么艰难前进了不知多久,孟昳在黑暗中龇牙咧嘴,他尽力地不去触碰山壁,好保护他名贵的衣料。
坚持了没一会,柳暗花明,空间骤然变大,视野也开阔起来。
孟昳从祁风的背后探出头,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这是?”
蒋预跟出来,轻轻拨开孟昳,打量了一下,也是被惊到了:“当真是别有洞天。”
只见眼前一片旷野,数十米后林木耸立,高大的树冠沐着昏光,上面晶莹的冰凌犹如天仙遗落的珍宝,霞光万道,美不胜收。
陆修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缥缈,竟是比方才瀑布旁更冷了。
祁风也深受震撼,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脸颊上一凉,于是抬手接住一片雪花:“下雪了……”
孟昳更是惊奇,他抬头一看,果然见到漫天飞雪:“好奇怪,若是瀑布边冷也就罢了,不过隔了一座山,这季节变化也太大了点。”
“当然不会是自然原因。”蒋预道,“守护冰凌草的妖兽灵性大多属寒,这里变成这样恐怕和冰凌草脱不了干系。”
“也就是说,我们找对地方了?”孟昳有些惊喜地喊道。
“冰凌草是找到了,但是人却未必。”陆修淡淡补充了一句,抬脚向森林走去。
“也是。”孟昳叹了口气,急忙跟上。
这里的森林和外面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风雪更急。再加上天色渐晚,几人走的越来越困难,举步维艰。
孟昳有些不耐烦了,他以前哪里受过这种苦,就算进璇玑森林历练,雇来的佣兵散修也是如影随形,哪里有过这样的境地。
挥剑斩断挡路的树根,孟昳踩上风雪,忍了忍,还是把满腹的委屈憋了回去。
他怎么能让侍药门那个白白看了他的笑话,这里还有东明山首席弟子和少主在,这点苦都吃不得,他还怎么进东明山,还怎么和美人成为同僚。
自我安慰间,孟昳只觉得眼前晃过一点火光,定睛一看,又是惊喜道:“快看,那里有人生火!”
走过去瞧,果然是个山洞,模糊间可以看到有人影晃动,想来也是哪里的修士见到风雪愈急,便找了山洞停脚休憩。
“过去看看。”
……
山洞内。
一个布衣少年拿着一根木棍,正百无聊赖的拨弄着火堆,看着对面女人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暖暖的火光映在墙壁上,照上女人姣好的面容,显得她的气质愈发温柔可亲。
“姐,咱们就这么放了他走了?”
布衣少年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过去了,忍不住抱怨道:“那家伙伤了你,还抢了咱们的冰凌草,你居然就这么把他放了,这可一点也不符合你的作风啊……”
“住口!”长相温柔的女人截住他的话尾,冷斥道:“卫言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看不惯我你大可在家呆着。”
“你是我姐,我想跟着就跟着,怎么了,你把我打回去啊!”罗言兴木棍一扔,梗着脖子就开始吵:“卫思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他还在护风城的时候,你就老是巴巴儿地上赶着替他收尾遮掩,如今他都被赶出去了,还不知道消停几时,也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
“你懂什么,给我住口!”
卫思月美眸一瞪,刚才还义愤填膺的卫言兴声音立马小了下去,可他心里还是不服气,憋不住地小声咕哝:
“别以为我不知道,哼……父母多少年前的玩笑话罢了,也就你还把这场婚约当真……”
“你能不能闭上嘴巴!”卫思月看向亲弟弟的目光比洞外的风雪还要冷。
卫言兴知道她彻底动怒了,赶紧闭紧了嘴巴,眼观鼻鼻观心。
他这个姐姐太迂腐了,劝解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卫思月缠好绷带,整理了一下衣着,偏头就看到远远而来的几个人影。
“有人来了。”
卫言兴顺着看过去,“咦”了一声:“那个人……看起来有点眼熟。”
等到稍微走近了,卫思月也眯起了眼睛。
打头的两个人她从未见过,但是后面两个人她简直不能再眼熟了。
“是孟昳和蒋预。”卫思月皱了皱眉头。
“侍药门那个啊?”卫言兴睁大了眼睛,属实不明白那个视侍药门为眼中钉的孟府孟昳还能跟蒋预走在一起,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他们应该也是为着冰凌草。”卫思月站起身,还不忘细细叮嘱了一句自家嘴上没把门儿的弟弟:
“记住,过一会他们问什么,你都说不知道。”
“啊?这不是骗人吗。”卫言兴被他姐姐的话惊了一下,“姐你怎么……”
卫思月冷冷地扫过去一眼,卫言兴立马闭嘴了。
诶算了算了,那是他姐,让一下又怎么了。
说话间,那几个不速之客已经从风雪间踏进了山洞。
黑色玄袍的男人个子很高,眉眼冷厉,看起来脾气很差的样子,
可不过眨眼间,眉间的白霜被火光一烘瞬间化作雪水,唇边也倏忽扬起笑意,浑身的锋芒好像一下子就收敛了下来,与他身旁同样容姿出色的清冷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两位阁下,不知我们可否在此避避风雪。”陆修笑问道。
“……”卫思月二人有些被镇住了,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