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金酒
姚瑶vagrancy2024-11-10 18:013,398

  “确定是他?”李沅芷下意识把手机往前举了举,想得到咖啡师更确定的回答。

  踏破铁鞋,她甚至不敢相信真的捞到了这枚针。

  咖啡师一边擦拭玻璃杯一边点头:“是他。确定。”

  甘棠一屁股坐到了吧台椅上,托着腮,上上下下飞速将咖啡师扫描了一番,毫不客套地问:“他长得那么普通,你每天迎来送往那么多人,他有什么特点能让你一眼就认出来,一下子就想起来?是常来?还是你们很熟?”

  咖啡师放下杯子,笑嘻嘻看着甘棠:“你觉得我这儿生意不行,闲得无聊,跟你们逗闷子呢?”

  李沅芷刚想陪个笑说不是,却被甘棠抢先:“我这么想,也合理吧?毕竟是一张大众脸,万一认错了呢?那个好喝吗?来一杯?”她扭过过脸看李沅芷。

  “你忘了你刚从急诊出来?你忘了你还没吃饭?”李沅芷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那你喝一杯,我尝一口?我多请你一杯酒还不行啊,也算跟人家老板有偿交换资源?”甘棠左手托着腮,晃悠着腿,右手指向摆在高处的一瓶酒。

  咖啡师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啧啧了两声:“挺会喝啊,Nolet’sReserve,懂行?”

  “不懂。随便指的。看来挺贵?”

  “是挺贵。度数也不低,确定来一杯?300。”

  “来一杯。”甘棠爽快地拉开身旁的凳子,对李沅芷说:“你总不能拦着我花钱吧。反正我就尝一口,你不喝就浪费。”

  李沅芷无奈,在她抽出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咖啡师转身取酒,慢条斯理地一边倒酒一边说:“这是荷兰诺雷家族酿造的金酒,历史非常悠久,整瓶是700美金。52度,色调呢是金色,原料有杜松子、金花边根、甘草、肉桂和藏红花,香气非常复杂迷人。是我这里最贵的一杯。其实吧,我也都是背的资料,酒吧老板常年在国外。”

  语毕,一杯剔透的酒推到李沅芷面前,咖啡师同时说:“那个男生经常来是很久之前了,至少也有半年以上了。那段时间,他经常在下午过来喝咖啡。每次都随身带个电脑,但从来不在店里写东西。可能我们店本身也不适合工作,不是那种提供空间为主的咖啡馆。他就是坐在吧台,光喝咖啡,不干别的,有时候泡上两三个小时,喝个两三杯。那会儿下午有个女咖啡师,叫小午,来了几次之后他就不点单了,都是让小午随便做,手冲,特调,新品,小午做什么他喝什么。我不是每天下午都在,但每次来都能碰到他。我还问过他做什么工作,他说自己是无业游民,写点东西。”

  “所以你能记得他,因为总来?”甘棠问道,而后尝了一口酒,咂摸完之后又想再喝一杯,被李沅芷眼疾手快一把夺走了酒杯。

  “说来挺乌龙。”咖啡师耸耸肩:“因为他总来,几乎一天不落,也不干嘛,就喝咖啡,跟小午闲聊,我们就猜他是不是喜欢小午,冲着小午才天天过来,贡献营业额。”

  “果然,但凡是个人,都得靠八卦被人记住。普通人跟明星一样。”甘棠托着腮:“然后呢?”

  “然后我们没事就跟小午开玩笑,打赌他今天来不来,什么时候跟小午表白之类的。可能因为他像这样每天都来,风雨无阻,我们又成天拿这事儿逗小午,结果我估摸着,小午多少是当真了,而且还有点对人家上心了。我能感觉到,那会儿一过三点,她就魂不守舍的,老往窗外看,就是等着他来。小午话少,虽然人来了她也不多说什么,但那个状态明显不一样,就跟胡同里四五点钟的夕照一样,人都镶了金边。要是那男生没来,她就有点提不起劲,人就更沉默了。我们旁人都能感觉到,你说那男孩儿感觉不到吗?所以我就想着,差不多两人该捅破窗户纸了吧,结果他突然就变成天天晚上来喝酒,下午再没出现过。我这一整墙,”咖啡师说着大手一挥,身后那一整面墙的酒瓶高低错落,如同浩荡的远征军:“他每瓶都喝过。你们说,这总不能是暗恋上我了吧?我就眼看小午不对劲,也不好说什么。有一回,我就假装随口问他,怎么下午都不来了。他说不想让脑袋那么清醒了,所以戒了咖啡,改喝酒。人家是客人,我也不好多问,不能越界。”

  “你这样告诉小午了?”李沅芷盯着手中这杯烈酒,很难想象,在宋召南同自己密切合作的那段时间,他竟然每晚都来喝酒,而她一无所知。

  咖啡师点头:“小午觉得人家是看出她的意思了,所以有意躲她。可能是觉得自己自作多情,面子上过不去,很快就辞职了。其实吧,我挺自责的,总觉得都是因为我,还有其他店员,我们瞎起哄,才让小午难为情的。我原本想挽留一下,但转念一想,人家姑娘肯定是心里不自在了才会选择离开,而且她是拿过奖的咖啡师,品味和技术都在线,不愁找工作,就没强留了。”

  甘棠用胳膊肘怼了怼李沅芷,扬着下巴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这么个阴晴不定的自私鬼。钝感又冷漠,信我没?你要不是制片人,他绝对不会在你面前装什么好人。”

  夕阳倏忽沉落,胡同里很快暗下来,拴在老旧电线杆上的路灯勉强照亮了一平米见方的路与墙。

  摇晃的柳树在玻璃店门上投射下明灭的树影,李沅芷望着那摇摆荡漾的影子,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甘棠。

  她还在困惑,还在消化,还在努力将咖啡师描述的那个人,与自己认识的宋召南重合到一起。她好像无法如甘棠一样,直接而快速地予以任何回应,她需要时间,需要过程,就像中学时接通电路的物理实验,所以她只对咖啡师说:“那么,我们肯定不能为了找他去打扰小午,对不对?”

  “最好不要打扰她。我觉得,他们之后应该是没有联系的。他每天都来喝咖啡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加过联系方式,我问过。”说这句话时,咖啡师敛起了笑意,表情是严肃的。

  风铃响起,玻璃门被推开。三个姑娘钻进来,咖啡师过去点单。

  她们也是初次来,窸窸窣窣商量了许久,终于确定了喝什么,而后去了门外的飘窗处落座。

  李沅芷默默喝着杯子里昂贵的酒,甘棠则一直盯着咖啡师,目光随着他转身,取酒瓶,加冰块,倒酒,摆好托盘,丝滑地飘移到门外,放下三杯不同的酒,面带微笑,耐心介绍,或者说,认真背诵资料。

  隔着玻璃与胡同里车来人往的喧嚣,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能看见他的嘴一张一翕,一双大手小幅度地比划着。

  等他再进来,又回到李沅芷和甘棠面前,拍了一下手说:“对了,那个男生,在我这儿喝醉过两回。”

  “就这一杯,他还能喝醉?”甘棠伸出手指,敲了敲李沅芷的杯子。

  “架不住喝一瓶啊,好歹是烈酒。”

  “看来是给你写剧本赚了不少钱啊,你是真金主。”甘棠转过脸,打趣李沅芷。

  “我可没那个本事。他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人,工作也不差,一瓶好酒还是喝得起的。”

  甘棠吐吐舌头:“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认真实在,说不来虚头巴脑的话,最大的缺点也是。”

  这话有点耳熟。李沅芷想了想,宋召南似乎也这样说过她。

  “有一回喝醉,凌晨两三点,他自己挣扎着站起来,我不太放心,想帮他叫个车回去,但他没让,说想散散步,醒醒酒,就出去了。我跟到店门口,看着他,他就沿着这条胡同,往南边走,走得很慢,我看步子还算稳当,也没晃晃悠悠,就没再干涉。我就在门口看着,一直到看不见人影,我就回来了。当时我还在想,他有什么伤心事呢,闷不吭声,自己喝成那样。”咖啡师说着,来了外卖订单,他又转身在吧台里忙起来。

  “难怪你记得他,他在你这儿有不少故事么。”甘棠眯起眼睛。

  “大家一起说起酒吧什么的,就默认人和人的故事特别多,熟客特别多,我们好像除了提供酒水,还要提供树洞,提供心灵按摩。其实哪有啊,都是电视剧里演的。这么大的城市,很多人一辈子也就踏进我这店门一次。就算是常来的客人,也有除了点单,从头到尾都没多说过一句话的。就这么几平米的小空间,要认识一个人,记住一个人,都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咖啡师把打包好的一瓶酒放在了吧台的角落,等骑手来取。

  “那你这辈子都忘不掉我们俩了。”甘棠伸了个拦腰。

  “那可太忘不掉了。”咖啡师一边笑,一边整理工作台:“另一次他是真的烂醉如泥,怎么叫都叫不醒。大冬天的,快五点了,店里要打样。我也不敢随便就让人睡在这儿。实在没办法,我就拿他的手,解锁了他的手机,想找个人来接他走。这人是真怪啊。他录的竟然是左手小拇指的指纹,这不是难为自己吗?还有他的手机通讯录,吓了我一条,整整齐齐,所有人都是姓加上名字的字母缩写,像个秘密名单,我都想举报他是间谍。我也不敢乱打,根本不知道能打给谁。”

  “幸好你没直接按1拨给紧急联系人,接电话的可能是派出所长或者协和医院总机号。”甘棠插话。

  “幸好我反应慢,没想到紧急联系人这茬。”咖啡师摩挲了一下络腮胡浓密的下巴:“我就打开了微信,直接给置顶的一个联系人打了语音过去。”

  “是你吗?”甘棠立刻扭头,问李沅芷。

  李沅芷一愣,摇摇头:“不是。没给我打。”

  “是个男生。”咖啡师说:“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吧,那个男生过来,打了个车把他接走,还付了酒钱。”

  李沅芷和甘棠面面相觑,眼中写着同一个问句——他为什么会把一个男生的聊天窗口置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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