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北北自从方才踏入这诏狱便只觉一股朔寒自脚底浸漫。
是戾气。
汴京中天子久居,一向阳气颇重,可这个鬼地方竟是连有神力护体的她都颇感阴森,只觉得举目之处周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不悦的气息。
她跟着乌鸦留下的神息一路跟到暗室前,接着毫不客气地伸出素手一把推开暗门。
“吱呀——”
门被推开,美人就这般翩然出现于一片昏暗中。
她身上的白仿佛一片冰冷刺目的雪,耀得人睁不开眼。那张清丽的面庞白皙得不染纤尘,只是眉眼间无端跳脱出一股霸道坚毅的冷艳,似要抹尽这世间一切不平。
“看什么看。”
上官北北斜眼幽幽朝桌后的男子看了看,而后一伸手乌鸦便乖顺地飞落在她前臂。
青竹正欲开口辩解,就听得身后一声轻咳。
季离正坐在案几后,颀长清瘦的身形外一件玄色绣金蛟袍衬得他越发面如冠玉,刚毅中透着一股淡雅,这么端端一位俊美斯文的贵公子任谁也难以将其与战场上浴血奋战的铁骨猛将联系在一起。
上官北北将这一幕“盛景”看在眼里却是嗤之以鼻。
在她这位武神的心中,长相固然重要,可武力值更加重要。
偏偏长相越是俊美的男子武力值越差,为数不多的例外应该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孟极真君,另外当属号称六界第一美的魔界魔君。
据说此魔头脸帅人苏身条好,魔功也着实高深,年纪轻轻便凭一己之力血洗魔宫,还当众割了老魔君的头颅并将其高悬于永夜不日城外足足三载。因着心硬手辣,阴鸷狠毒,他的名号于六界中仿佛一个无人敢提的存在。
奈何她却从未领教过其身手,当真是可惜了。
季离的样貌别说在凡间,就是拿到六界中也能排的上名号,想必营养都长在一张脸上,也是弱鸡一枚。
“你不也盯着本王垂涎么?”季离眼睛望着她,语调开口却是挑衅。
“都睡过了,还有什么可垂涎的。”上官北北嗤嗤一笑,上前一步俯身望着他,“可惜弱鸡长得再俏终归是弱鸡,本小姐看不上。”
睡过?!
弱鸡?!
一时朗月和青竹两人面面相觑,只觉脑中轰地一声,耳朵跟着嗡嗡直响。
一向“冰清玉洁”的王爷这是......失、身、了???
季离目不转睛地看着上官北北眼中含笑,但越看越觉得他笑里藏了一把连环夺命刀,“本王怎么不记得有这件事情。”
他不记得?这小子竟敢赖账!
上官北北眼刀子疯狂戳过来,可在朗月和青竹眼中,她这一番眼神像极了被抛弃戏耍的怨妇。
“嘎!!!”
粗哑的鸟叫声打破了周遭低气压的死寂,乌鸦眼见自己主人受气这便跟着大叫起来。
季离似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此番对这只聒噪的鸟儿早有准备,只见他不慌不忙地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而后随手将荷包里的东西往他面前的案几上一撒。
亮晶晶,闪瞎眼。
“嘎——”
下一秒,乌鸦只觉身体不受控制般朝案几上散落的一堆亮闪闪的光芒扑去,接着便失去理智般不断在案几上啄起一片片晶亮的贝母试图藏在翅膀下面。
上官北北眼光一厉:废物。
“呵呵。”季离狡黠一笑,“先前不知道乌鸦的脾性,这些可是本王精心给上官小姐的爱宠准备的见面礼。”
这小子......是掐准了雄性乌鸦出于天性抵不住发光东西的诱惑呢......
“啧。”上官北北上前一把揪住正在啄贝如捣蒜的乌鸦,轻松拎回手上,“你这男人果真不行,对付只鸟都这么麻烦。”
季离谦然一笑,意味深长道:“上官小姐此言差矣,比起拳头本王更喜欢用脑子。”
两人这厢一开口便是浓重的火药味。
“李宣那狗太监被你关在哪里了?”上官北北小脸一扬切入正题。
季离站起身来绕到她面前,轻挑眉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上官小姐莫不是不放心?”
朗月将将反应过来,原来这位大小姐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儿女情长才来诏狱的啊。
“你虽和我那便宜爹结了盟,但也不代表本小姐就要信任你。”
季离面上神色不动,只是默默看着冷傲的上官北北。
关于他和上官辞合作这件事情很是隐蔽,她是如何知晓的......
上官北北见季离无言,这便继续开口道:“不管你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我全不在乎,只是这个李宣如今还有用,若是你没看牢,叫他如容氏一般在这诏狱中意外死了可怎么办?”
青竹拳头忍不住一紧。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质疑王爷的能力,诏狱铜墙铁壁苍蝇都飞不进来,况且上次容氏分明是自杀,她这不是存心找茬吗?!
季离正欲开口,却听得外面侍从急匆匆来报:“王爷,不好了!相府的海棠姑娘在诏狱外急寻上官小姐,说是贵妃娘娘方才去相府找上官小姐没见着人影,此刻正大发雷霆。”
上官北北冷哼一声,末了朝着季离淡淡丢下一句吩咐:“务必把人看好了!”
眼见她大摇大摆地原路消失在黑暗尽头,朗月只觉适才微微发麻的头皮缓和了不少。
“王爷......这位大小姐怎么和传闻中的截然不同,还对您那般嚣张发号施令,搞得这里倒像是她的地盘一般。”
季离却似压根没有将她方才的举动放在心上,“的确与传言截然相反。”
这小东西绝不简单......
青竹义愤填膺道:“诏狱岂是她能来的地方,王爷就任她这般在您眼皮子底下撒野不成?”
季离弯腰捡起黑暗中掉落的一方绢帕,再起身时面上已然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来而不往非礼也。”
朗月见他旋身往门口走去不由大声急道:“王爷,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撒野。”
......
诏狱前的石阶下,海棠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乱转,上官北北下来后也没多言正欲登上海棠准备的马车。
忽而她的手被握住,回头一看身旁的是一个翩翩身影。
“靖远王要干什么?”上官北北淡淡看着季离。
“你的手帕掉了。”他说罢,很随意地将那方帕子交到她手中。
上官北北漫不经心地将目光移开,“掉了就掉了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季离澄澈的眸子一动,眼神莫名变得令人回味起来,“上官小姐倒是一向如此,对待用过的旧物便弃若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