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剑气自宁双城手臂旁划过,他猛地把舒迢灯在怀里收紧,剑尖拉开好长一道裂口,温热的血溅在了舒迢灯脸上。
其实不少化神和渡劫真人斗被吸引到了薛琅那边,但他们这里的魔修依然层层叠叠,一波接着一波的涌上来。
他们都是百年前枉死的冤魂,对仙修的怨念特别强烈,一招一式都直取性命。
宁双城抱着舒迢灯步步后退,他略有些粗重的喘息抵在舒迢灯后颈上,带着血腥味的炽热,烧的她心魂发痛。
他的金环带硌着她的后腰,舒迢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与一个人亲近,他的拥抱用力的像是要把她揉入骨血之中。
她憎恨这种感觉,看着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流血,而她只能在他的怀里寻求安全。
她又无比眷恋这一刻,舒迢灯感觉到了他心脏一下下有力的搏动,他的怀抱温暖滚烫,灵力的震颤似乎又充盈了她枯竭的丹田。
宁双城在流风中回身,断春风荡开扇形剑光,逼的围上来的魔修再一次退去。
他散落的鬓发贴着舒迢灯脸颊上,发间竟有檀木和着雪松的清冽气息,舒迢灯在心里重复了好几次不要影响他,还是忍不住踮脚,替他把那一缕发丝掠到了耳后。
她忽然有些担心,他不会生气吧?
宁双城偏头吻了一下她,梦一般的倏忽而逝。
下一刻他猛然举剑,断春风周身雪亮,为她荡平四合的杀气。剑光所至之处,血珠落如红梅,在空中盈盈绽开。
然而魔修数量实在太多,又全都怀抱着死过一次的恨意,不出片刻功夫,他们就又重新包围了上来。
舒迢灯几乎被宁双城的手臂勒的喘不过气来,他每一次挥剑,她都能听见他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暴烈的灵力按压着她周身筋脉,几乎感觉麻木。
忽然舒迢灯余光里看见血光一闪,一柄重剑自斜后方向她刺来。
她本能要拉开宁双城,他手臂肌肉却骤然绷紧,把她更深的拉入怀中,转身去为她用后背挡住了那一剑。
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舒迢灯瞳孔在刺目的殷红中放大,温热的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那是他的血。
他的。他的。他的血。
宁双城咳了一声,舒迢灯感到他的手臂骤然失力,却又盲目徒劳的试图抱紧她。
鲜血从他唇角溢出来,他身体的重量支撑在了舒迢灯身上。
宁双城勉强提起断春风,凌厉剑光铺展开去,只击退了那些等级低一些的魔修。
那个使重剑的化神魔修仍站在不远处。
他转过身去正欲再次调动灵力,却忽然察觉怀中的人一动。
舒迢灯从他的怀里走出来,拔出了久未见血的召霜雪。
那魔修好奇的看着她,极轻蔑的说了一句,“凡人?”
黑紫雾气向舒迢灯奔涌而来,她的眼眸开始分裂,重瞳慢慢形成。
瞬息之间,舒迢灯周身气息暴涨,炼气,筑基,金丹,元婴!
身着黑袍的元婴本相从她身后站起来,两只细长的手扳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轻柔的说了一句,“杀了他。”
远处薛琅在遍地尸横中抬头,皱眉嘟囔了一声,“魔修自己打起来了?”
天空浓云仿佛被这一剑引下,喷涌的黑雾又被白亮剑光切开,弯月形剑光纵贯天地,飞沙走石隆隆而起,平坦地面咔嚓开裂。
薛琅眼睁睁看着那宫殿顶部慢慢向侧面滑下,紧接着宫殿上部轰隆倒地,只余下一个巨大的斫口。
世界在尘埃里陷入寂静,很久才重返生机。
舒迢灯在黑雾中提着剑,慢慢回过身来,迷茫的看向宁双城,“我是魔修吗?”
重瞳在她眼睛里旋转,黑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在那一瞬间静止下来。
他没说话,支着剑站起身来,走过去抱住了她。
舒迢灯下巴搁在他的肩头,睁眼看着天上的太阳。
或许很久以前就有察觉了吧,但是那是她不能接受的——意味着她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直到这不得不接受的一刻来临。
云氾的丹药,是毁去仙修修为的。而她与仙修本质不同,那药只是揭掉了最后一层掩饰而已。
宁双城托起她的脸来,湿热的吻落下来,如同天边沉重的云。
他们在茫然的雾中相对而立,舒迢灯每一次呼吸都吞咽下了苦涩的泪水。
那感觉就像是吞下了将坠的夕阳,世间万般温柔皆在此刻衔于唇间。
宁双城手指擦拭着她眼角滚落下来的泪水,和着他手上的血,一次又一次的低声说:“灯灯,别哭了。”
舒迢灯攥紧了他的衣襟,她泣不成声,血流轰鸣着冲击她的头顶,周围的血腥仿佛都一同远去。
末了她最后一滴眼泪顺着鬓角流进耳朵里,被他轻轻拭去。
舒迢灯在他怀里蜷缩下来,像只受伤的小兽。
万物静谧之中,舒迢灯听见清晰的“啪叽”一声响,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
只看向那边的薛琅痛苦万分的捂着眼睛,“呜呜呜,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我师尊毁了我三百年的处子之身!”
舒迢灯:“……”
我真的没干什么。
薛琅字字泣血道:“你知道我以前的师门把我保护的多好吗?我从来不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都谈恋爱了只有我一心修炼!以前我纯洁的像一张白纸……”
舒迢灯在宁双城身上擦干净眼泪,没好气的对薛琅说:“别哭了!虽然是在秘境里面,你好歹也是一介大宗师!”
薛琅放下手说:“什么秘境?”
宁双城代替舒迢灯回答了,“你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秘境,你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你所经历的一切,包括屠戮宗门,都只是秘境崩塌的效果。”
薛琅怔住了,半晌笑了一声道:“你在说什么?”
“字面意思。”
薛琅根本不信,只是神色古怪的看着他们。
舒迢灯叹了一口气,“你不是想知道我那个隐藏技能吗?那是秘境给我设定的,在秘境主角面前可以隐藏身份。”
“秘境主角?”
“就是你宗门原来的明虚仙尊那一些人。”舒迢灯说,“炼气期是因为我在秘境入口出限制了修为,至于你说的三百年,是因为秘境外面大概过了一个多月。”
薛琅愣愣的看她了半天,舒迢灯一笑道:“算了吧,你若是不信,在这里飞升也挺好的。”
薛琅却忽然哑声一笑,“你说了这么多,证据呢?”
“出口就在山门外面,”宁双城平静的说,“不过你出去的话大概会消失。”
他们御剑下山,薛琅远远观望着那条干涸的河流,喃喃的说:“我记得那条河的水是满的,怎么现在都没有了呢?”
“就是这个洞。”舒迢灯指了指那个一人高的洞说:“我们就是从这儿进来的。”
薛琅跳下河床,走到那洞旁边,动作缓慢的伸了一只手进去。
下一刻,那只手好似点燃了的纸,在虚无里化为飞灰。
薛琅轻轻一颤,把手缩了回来,才勉强止住那烬化的过程。
舒迢灯轻轻在宁双城耳边说:“或许我们不应该告诉他……”
“不。”薛琅接上,苍白的脸上难掩颤抖,“说了好。”
他仔细的看着自己那只手,烬化的伤口不疼,看着却有些渗人,手臂的断面呈一种灰黑色,他仿佛从未认识过自己。
“所以,”他开口道,“我过去的一切都是假的吗?我的师长,我的宗门,我的修炼,包括飞升……”
“也不能全说是假的。”舒迢灯说,“在外面有差不多的故事上演,你看那块碑。”
薛琅走过去,仿佛用手指着才能认清那几个字,“本故事基于真实人事改编,为保护隐私,所用人名、地名、时间均为虚构。”
他在那块碑前跪下来,如同缅怀那个逝去的世界。
“真奇怪,”薛琅笑的浑身颤抖,额头抵在碑上,眼泪顺着面颊滑落下来,“我记得这儿有这么一块碑,却从来没想起过它的内容。”
舒迢灯没有说什么,但是她想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其实不过也是另一本书里的故事。
她蹲下去把薛琅拉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出去。”薛琅说,“我要看一眼真实。”
“你会死的。”
“不,”薛琅说,“我从未活过。”
薛琅走在最前面,沿着那个低矮潮湿的洞往外走去。
洞内潮湿温暖如母亲的子宫,每走一步都迈向了死亡式的新生。
舒迢灯走在他后面,眼看着他的身体一点点烬化,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哪怕最轻微的一丝微风都能让他彻底散去。
最先消失的是手,然后是躯干,那双明亮的眼睛却始终完好如初。
洞外是个晴天,天空碧蓝,万里无云,剔透晶莹的如同玉质,放眼山下绿草茵茵,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夫正从山间小径穿行而过。
“真好。”薛琅说,“天是晴的。”
微风从东南方向吹来,他彻底消失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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