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落雁山。”
宁双城猛然抬头,声音里带了一丝怒气,“你在说什么?”
舒迢灯甩干净血槽里的血,平静道:“只有在那儿才能找到闵无珠,我有事情想要问他。”
“你是想问岳安世的事吧。”宁双城说。
“是。”舒迢灯望了一眼天色,“现在云氾估计还没发现。我要去找闵无珠问清楚。”
宁双城看着她,她的目光极深,如黯淡星辰后的夜幕,他说:“你不能去。”
舒迢灯笑了一下,踮脚亲了他嘴角一下,“你会和我一起的吧?”
“你不能去。”
她又亲了一下,“一起吧。”
宁双城看着她的眸色逐渐幽深,“不行。”
又亲一下,“一起吧。”
宁双城:“……”
他看了舒迢灯半天,蓦然低下头来,在她上嘴唇咬了一口,尖牙压迫着那片柔软,让他觉得她是如此脆弱。
“干吗!”
舒迢灯一巴掌拍在他后颈上,御剑起飞,笑道:“走吧。快一点回去。”
落雁山依然静悄悄的,宁双城神识仔细探查了一遍,确认云氾现在不在山里,又问过了看着泓明门山门的祁拓,云氾自离开后从未返回。他才把舒迢灯送回石室。
那镣铐说来也奇怪,舒迢灯路上还在想怎么才能掩饰过去,结果脚镣接触到她的脚腕,竟然又自动的合成了原来的样子。
宁双城替她拿走了召霜雪,把一柄匕首塞给她,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注意防身。”
那匕首柄上嵌着颗绿松石,在手里拿着沉甸甸的,雪亮的开刃如一泓月光,上面映出舒迢灯带笑眉眼。
外面夜幕逐渐降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云氾今日似乎回来的格外的晚。
舒迢灯在石室内静坐,匕首在怀里藏的很好。她面上平静,心里却犹如一团乱麻。
只有两个人才能回答她的全部疑问。一个是岳安世本人,另一个就是闵无珠。
去找岳安世无异于自入虎口,虽然闵无珠身上也多有疑点,但是起码现在闵无珠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平稳的脚步声在石廊上回响起来,舒迢灯连忙收心凝神,下一刻云氾走了进来。
她仔细打量着云氾,却见他面色平和,甚至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这几日天凉了,”云氾说,“灯灯在这里冷不冷?”
舒迢灯摇了摇头,“不冷。”
云氾还是解下自己外面的暗雷纹披风,给舒迢灯仔细围上了。
在他弯下腰来整理披风领口时,忽然说:“灯灯想出去吗?”
舒迢灯手心蓦地一紧,她缓声笑道:“能出去玩一圈也挺好的。”
“若是出去玩了,灯灯还会回来吗?”
他俯着身子,手按在石床靠背上,那是个圈禁的姿势。
舒迢灯垂下眸子,不再看他。
云氾只顾在她上方说话,他的气息像是初冬的冰雪,“你都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纤长冰凉的手指扫过舒迢灯下颌线,语气绝望而悲哀,“你是不是有一点喜欢我啊,灯灯?”
舒迢灯手在怀里缩紧,她没再叫他师兄,“云氾,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云氾的手猛然攥紧了她的脖颈,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里压抑着怒气,“那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要毁灭它?”
他手指如铁钳一般收紧,舒迢灯被他扼的呼吸困难,呛咳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要动。”他阴森道,“你不要动。”
云氾另一只手猛地向下扯开她的衣襟,他埋下头去,近乎贪婪的在嗅着她颈间的甜香。
“灯灯,灯灯。”
他的声音狂乱如同梦呓,仿佛阵痛的发作。
舒迢灯被他按倒在石床上,他几乎贴俯在了她身上,脸埋入她的肩颈间,痛苦的像要把她吞噬殆尽。
“灯灯,”他声线颤抖,“留在这儿吧。你是我的。”
舒迢灯肺里的空气已经被绞尽,她眼前一阵阵发黑,仓促间手握匕首用力的发麻。她一直在等待这个最佳的时刻。
她伸开手臂,云氾绷紧到极致的身躯激动的发颤,他急不可耐的寻求她身上的温暖,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错乱的神经,“灯灯,你伸开手了。你能抱抱我吗?一下就可以……”
尖利的匕首在他背后高高举起,然后猛地刺下。
时间好似静止了。
云氾停下了动作。
然后他咳了一声,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云氾抬眸看着舒迢灯,难以置信的神色扩大成了愤恨怨怒,死死钉在她脸上。
可是云氾又捂着嘴角的血踉跄着退开,然后才松手,“哗啦”一声血流注地,他甚至连一滴血都不想滴在舒迢灯身上。
舒迢灯拉好衣服坐起来,云氾躬身站在她的不远处,整段匕首已经没入他的后背,只有手柄上那颗绿松石还在闪着微光。
落雁山外的宁双城若有所感,他捏碎一张传音符给祁拓道:“看见云氾回来了吗?”
“没有。”祁拓很快应答道。
真没回来么?
还是就没有离开?
宁双城眸光猛然锐利,他提剑站起来,一路直上落雁山。
摧枯拉朽的剑光当空而至,如同高空罡风轰扫过林木,崩山裂石的巨大声响惊动整个泓明门。
所有人向落雁山方向看去,只见烈焰在黑暗山林中如恶鬼般蹿起,照的苍穹通明,万星白月顿时失色,刹那火海燎遍整座山林!
石室周围巨石簌簌而落,紧接着又是震耳欲聋的一声轰响,云氾身后石壁如蛛网般咔嚓开裂,宁双城背影逆着火海红光,自万顷黑夜中踏步而入!
宁双城当空把召霜雪掷向舒迢灯,舒迢灯站起接住,铮然一声召霜雪随唤而出,腾腾魔气从舒迢灯掌间逸出,召霜雪在空中悬浮刹那,接着一道半圆剑光,她手脚铁链应声而断!
“灯灯——”云氾双眼猝然睁大,“你是魔修?”
“灯灯也是你能叫的!”
宁双城带着暴怒的一声厉喝,断春风携无双杀意自云氾背后斩来!
云氾匆忙回身避开,剑光落在他原先站立之处,平整地面炸裂开巨大豁口,碎石在室内迸溅,仿佛能把整座山一劈两半!
云氾一手啪啪打出剑诀,在身前形成结界,另一只手伸到背后去拔那匕首。
他手指握着绿松石柄,因疼痛而微微颤抖。手腕上青筋跳动,身子也痛苦的弓起。
然而匕首竟仿佛长入皮肉,任他剑眉高高吊起,冷汗从额角滴滴落下,血色从面上迅速褪尽,那匕首也不能撼动分毫。
若说往日,云氾身为化神魔修,必然有与宁双城一战之力,但现今这匕首好似堵塞了他全身经脉,每一次调动魔息都周身剧痛。
云氾紧咬牙关,扶着石壁站直了身子,怨毒的目光扫过宁双城,下一刻他的身影骤然从原地消失。
宁双城眉眼冷峻,火光在他侧脸上勾勒出鬼魅般的阴影,他简短向舒迢灯道:“找祁拓去。”
紧接着他头也不回奔向夜色之中,向云氾紧追而去。
明晃晃的剑光消失在无边夜色,剑气在宁双城周边化成虚影,天空夜雾如海浪向两侧分开。
宁双城左手打出剑诀,断春风与云氾的厌风尘锵然相击,刚劲的气浪向四面八方霍然推开!
宁双城一双眼睛煞气四溢,眼梢向上挑起,一字一字道:“云、氾!”
云氾没有回话,他紧咬了嘴唇,鲜血仍不断从唇角溢出,面色苍白如鬼。
“你给了灯灯什么东西?”云氾话间带着无边恨意。
宁双城神色凌然睥睨,“定魂刀。让你清醒清醒,知道自己的位置。”
这话似乎使云氾心魂一颤,他眼神带着狂躁,翻转手腕别开断春风,剑刃交错之间,刺耳摩擦声令人戾气顿生。
宁双城翻身挡住云氾去路,冷笑道:“你想跑到哪里去?天下没有你容身之地!”
云氾太阳穴几乎跳动有声,他咬牙再一次险险架住断春风,“不关你事!”
周围云雾盘旋流转,一炷香间他们已交手上百回合,断春风气势越来越足,剑意含怒,丝丝风刃泯灭了万千生机。
云氾不敌欲走,宁双城从后赶上,一剑正待劈下,云氾乍然停步,反手抛出三道符咒。
符咒在夜色里闪着幽蓝光芒,断春风剑气绞碎两道,剩余那最后一道啪的贴上了宁双城左臂。
霎时紫焰突起,他全身在焰火中只余一个清晰轮廓。符咒竟以人体为燃料,在空中烧起毒烟!
宁双城冷冰冰勾起唇角,一剑向自己手臂砍去,随着鲜血喷涌而出,那紫焰乍然熄灭,只留下毒烟的难闻气味。
“下作手段。”
宁双城冷笑一声,脚下风起云涌,方圆千里灵气打着涡旋,向这一边奔涌过来。
断春风被灵光照的唰然一亮,剑身上闪过泓明门莽莽山林,紧接着向云氾后背落剑砍去!
定魂刀锵然砍落,宁双城接刀在手。然而断春风剑锋所至之处,云氾身体如云雾般裂开,当中毫无阻力,随着夜风飘渺散去。
“化神分身。”
宁双城眉眼整肃,回头向泓明门万山望去,无数火把已经在山间闪耀,明明灭灭如星河坠世。
那万千光点晃动,又如同河流般逐渐向一处汇拢——浮山练剑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