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棺六人同时刹住了步子。
灵柩内喀喀的声音越来越响,棺材盖子开始颤动,好像被里面的东西一下下撞击。
的确是白天,但是天上太阳却泛着惨淡的白光,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
最开始说话的修士已经带了哭腔,“师兄,我们能不能把这东西放下……”
其实不用他说,下一刻六人齐齐退步,把沉重的棺材撇在了地上!
站在逢山顶的掌门眉心一跳,怒道:“下面的人在干什么?”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钉的极严实的棺盖震开,内里尸体忽的坐起!
无脸女尸大张着嘴,明明已经死去七日,此时鲜血重新从身上无数伤口里流出!
了然台上的队伍如鸟兽惊散,白幡倒地,迷迷蒙蒙的烟雾在空中缭绕而起,遮的山峦昏暗,如同炼狱临世。
掌门锵然拔剑,喝道:“这是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飞身直下千仞高峰,仙剑寒光一闪,向棺中女尸头顶刺去。
就在这刹那间,腾腾血风自正南席卷而来,浓郁血腥气犹如实质,天地罩上了一层诡异红光,整个泓明仙门灵气骤然一沉!
长剑自雾中穿来,当啷一声与掌门仙剑相击,无数血珠带着火星迸溅,磅礴的灵力在这撞击下向八方弹开,宁双城身影如鬼魅般在雾中闪现。
“我好不容易从南血海请回来的魂魄,”他轻笑一声,“掌门这是干什么?”
南血海!
世间传闻,九州最南有南血海,南血海最南有轮回盘,轮回盘乃天地造物,自然而动。
人死而至南血海,入轮回盘。无罪者被摇进轮回,再次托生;有罪者被轮回盘摇出,入血海受苦直至罪孽洗清,方可投胎。
但是南血海只收死者,不留活人,他到底是怎么进去,又是怎么去而复返的?!
然而掌门无暇想这么多,他只惊愕发现,仅有元婴修为的宁少主,毫不费力的接下了渡劫仙尊这一剑。
宁双城将掌门剑锋拨开,左手在空中掐诀,小指尾戒上似乎红光一闪,霎时血雾顿散,万山清明,天地朗朗,烈阳普照下来。
了然台上寂静无声,周围弟子只呆呆的看着提剑而立的那两人。
突然棺中女尸头僵硬一转,粘稠血流从嘴里流出,死白的眼睛看向了二人。
掌门霎时便要动剑,宁双城却先他一步,提前把断春风架在了女尸颈上。
“掌门不必惊慌。”宁双城微微笑道,“这女尸身上虽然有灯灯的灵力气息,但是本少主觉得自己夫人不该死的这么不清不楚。因此拿了这女尸金丹,特地提前一日前往南血海轮回盘召魂,不料竟发现,这根本不是灯灯!”
掌门看向女尸腹上,那里一个极深的裂口,如同弯月。
“本少主带回女尸魂魄,现在已经魂归原身,只要问一问她,相信此事马上便可一清二楚。”
掌门怔然半晌,“召魂回尸乃是悖逆天命之举……”
宁双城打断他道:“换魂就不是逆天了么?”
掌门面容瞬间青白。
宁双城不在同他废话,径自转向女尸道:“姜歆,我问你答,无需言他,要句句属实,明白么?”
姜歆停顿一下,头颈僵直的向下弯去,更多的血从嘴里漾出,她似乎是点了一下头。
“你是何人?”
“姜歆,”女尸声音沙哑,带着丝丝尖利破音,说话时嘴唇竟然丝毫不动,“夔州人。散修。”
“何年为谁所杀?”
“一月前,‘红尘劫’秘境。”女尸嘴里喀喀作响,仿佛泣不成声,最终才吐出了几个字:
“泓明门云氾!”
在场诸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已经有人侧眼看向了云氾。然而他面色毫无变化,依然是平静淡然。
“那这话可就要问一问云真人了,”宁双城收剑入鞘,抬起锋利眉眼,“敢问云真人杀的人,为何出现在了泓明门,又是为何带上了我夫人的气息?”
云氾垂手而立,声线平稳,“此人在秘境中意图伤我,才被我所杀。至于其他,确实不知。”
“我不关心你是怎么杀的,”宁双城声音冷冽,“我只问一句,我夫人现在何处?”
云氾轻声一笑,“宁少主这是怀疑我带走了令夫人么?”
钟离接忽然大步从人群中走出,“少主,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人是云真人杀的,但是尸体被谁利用还说不准……”
祁拓接上道:“还有一事。魔修入侵当日,我等把守逢山,一人一位,敢问当时云真人为何与方聘风真人调换位置?”
钟离接转向方聘风道:“方真人,确有此事?”
方聘风正在旁边看热闹看的心惊肉跳,没想到这场面还能扯上他,结结巴巴的说:“啊,是……”
云氾温声道:“原因我当时已经跟方真人说过了,东南魔修更少,想着方真人去会更安全一些。”
“这话想必说错了。”祁拓道,“从东南山坡捡出的魔修尸体远远多于正西方向,不知云真人是刻意把同门往火坑里推呢,还是想与灯灯靠近一些方便下手?”
“东南捡出的尸体多便能说明方真人去时那里的魔修多么?”云氾应答的很快,“我是将东南的魔修剿灭以后,才同方真人换的位置。”
“云真人何必在这里狡辩,”宁双城目光如浸冰水,“云真人敢不敢让我们查一查你的落雁山?清者自清,若确实找不出灯灯,我宁双城自然无话可说。”
钟离接寒声插话,“宁少主这是何意?证据不足便要强行搜查,便是北嘉门所为么?”
宁双城扫了他一眼,“这里轮不到还没结婴的人说话。”
钟离接:“……”
云氾拱手一礼道:“云某自知无罪,此举也好破除非议。若少主执意如此,便请吧。”
落雁山在泓明门诸峰中也算是比较高的,一眼望去,茫茫密林覆盖过去,丝毫看不见底下的情形。
云氾挥手撤去结界,向宁双城等人指道:“这山现在只凿了一处洞口,二位的神识想必也查过了。从这里降下去就是。”
他们在林中落下,跨过一条溪水,藤萝掩映之下,便看见了洞窟入口。
云氾撩开蔓生的藤萝,笑道:“寒舍鄙陋,几位见笑了。”
钟离接正为没阻止宁双城而于心不安,连忙接话道:“云真人志在隐修,此处清静,正适合……”
宁双城面无表情的说:“装穷。”
钟离接正要说回去,宁双城却摸了一把石壁道:“云真人不常住在这里吧?青苔长的到处都是。”
云氾低眉而笑:“只不过不常在这里面活动罢了。”
宁双城不置可否,接着往前走。
洞窟地方不大,里面倒是格外弯弯绕绕,越往里面,光线是一丝都透不进来,幽暗潮湿的让人喘不过气来,行走之间,只听见洞顶啪嗒滴下去的水声。
“嗒。”
“嗒。”
声声回响空寂辽远,每一次都使人觉得被前后的黑暗包裹住了,仿佛无数鬼影在暗中蠢蠢欲动,下一刻就要有枯黑的手臂把自己抓向永恒的梦魇。
洞窟到头了。
钟离接倒是先说话了:“这里肯定没有藏什么吧,宁少主你肯定是错怪云真人了。”
他又转身安慰云氾道:“云真人也别觉得受辱,宁少主寻妻心切,一时找错了也是可原谅的事。”
话音未落,宁双城一脚踹向前方石壁,钟离接目瞪口呆转头看去,正见那面天然石壁竟然齐齐倒下,眼前赫然露出一段狭长石廊!
宁双城手指抚过石壁光滑的边缘,“我不信天然的石头会长成这样。看来云真人对此处做了不少设计呢。”
他不再说话,大步向石廊中走过去,这一次周围石壁全是平平整整,一看便知是人工雕琢。
钟离接心里正七上八下,心道云氾真人不会当真在这儿藏了什么人吧,又想云真人为他母亲一事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一身正气应该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然而他们一转弯,石廊却到了尽头。
宁双城转身冷声问道:“这廊道两侧什么东西也没有,不知云真人凿它是做什么的?”
云氾道:“原想着在两侧开通房间,不过还没有完成罢了。”
钟离接在手里捏碎传音符,一个修士的声音传来:“少主,云真人在浮山的居处也探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云氾微微一笑,“宁少主还不放心我在浮山的洞府么?要去亲自看看吗?”
祁拓正要应下,宁双城忽然答道:“不必了。看来的确是错怪云真人了。我改日一定亲自带礼上门给云真人赔罪。”
云氾说:“谢过宁少主好意。我为找灯灯出一份力本来应该的,将来宁少主有需要之处,一定略尽绵薄。”
他们沿着洞窟走出来,云氾说:“不知宁少主下一步打算怎么找?那尸体骤然出现在泓明门内实在可疑。”
宁双城道:“可能还得往秘境中去一趟吧,毕竟尸体是从那儿出来的。不知云真人是在哪里杀的姜歆?”
“就在那秘境入口的河边,”云氾说,“若是宁少主需要,我便和你同去指给你看。”
宁双城勾唇一笑,“好啊。改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