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氾眼中戾气陡升,那一刻舒迢灯亲身体会到了化神强者的威压。他整个人的神识散布在狭小的空间,魔气强悍而无可抵抗的束缚住了她,压的她无处喘息。
他倾身过去,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脖子,好像要把她头生生拧下来。
“不要跟我提这个人。”云氾声音阴冷,“再提一次,你就不要再开口说话了。”
舒迢灯眼前阵阵发黑,恐惧从心底爬了出来,几乎覆盖全身。
她竭力保持镇定,霎时心念电转,轻声呜咽道:“师兄……你不是喜欢我的吗?”
云氾眼神一瞬茫然,但是仍阴森的可怕。
舒迢灯狠了狠心,心道你不仁休怪我不义,现在还讲究什么,我当然是保命要紧!
她眼尾飞红,一滴泪珠盈盈就要滚落,抽泣道:“你不要这样,我不喜欢。”
又长又颤的睫毛沾了眼泪,宛如坠了露珠的花朵。她嗓间一声呜咽,带着几分柔弱无力,好似委屈至极。
云氾手上缓缓松了力气,但是手腕依旧紧绷,没离开她脖子分毫。
舒迢灯心知此法已经奏效,她胜过其实的剧烈咳起来,呛咳的浑身颤抖缩成一团,面颊涌上了红晕。
她攥紧了云氾指尖,那种强烈里又透着无助的感觉若即若离,舒迢灯一边咳一边说话:“我以后一定不提了……你不要生气。”
云氾松手站起身来,他神色淡淡,但好似终于恢复了几分清明。
他拿出一粒丹药,伸出两指按进了舒迢灯嘴里。
她本能的愿望就是吐出来,但是余光里瞅了一眼云氾,又生生逼着自己吞了下去。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便问吧。”云氾在她身边坐下,“我尽量回答。”
我当然又很多要问的!首先就是我该怎么才能从这鬼地方出去!
舒迢灯看着云氾冷峻漠然的侧脸,他行动之间,魔气收敛的很好,若非他有意让自己知道,她根本无法发觉。
所以说云氾入魔应该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这么高的修为,也是入魔后修炼易于长进的结果。
舒迢灯沉默片刻,云氾其实根本没必要回答自己的问题,他的目的就是永远把自己锁在这儿。所以他说这句话的用意应当是想问自己的真心。
答错了,表现出来她想逃跑的征兆,结局估计会很惨。
于是舒迢灯开口道:“我想知道……师兄真的脱离掌门的控制了吗?”
云氾似是一愣,他死死盯着她,然而舒迢灯神色平静,仿佛说的只是无关之语。
半天,云氾面色平缓了一些,他一点头道:“嗯。”
“那掌门以后还会不会再伤害你啊?”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急促,眼圈红的更厉害了一些。紧接着她似乎又觉得言语有失,低头不敢再看他。
“他不会的。”云氾摇了摇头,“这一战下来,钟离文阑受了重伤,他自顾不暇,加上林盈袖已经将此事在全天下传的沸沸扬扬,没有再控制我的必要。”
钟离文阑受了重伤?难道是他败了?
不对。
舒迢灯随即否决,此事一出,钟离文阑势必与林盈袖你死我活,他受伤只能说明他还活着,那死的就是林盈袖了。
她低垂了眼睑,抿唇道:“做傀儡……一定很难受吧。”
云氾轻轻拉了衣襟,遮住了胸口那个印记,“无非是我的一举一动他全都监视着罢了。他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十年也很快就过去了。”
“好好休息。”云氾声音清冷,“在这儿乖乖待着,我不会伤你的。”
他的身影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舒迢灯又红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确认云氾已经走了之后,立马坐了起来。
呸!
又上当了吧!
让你知道喜欢上我这种女人以后是要吃大亏的!
会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因为她现在修为全失,只是凡人之身。所以云氾给她喂的是一粒辟谷丹,让她在这儿不吃饭不喝水,保持最低生存限度的活下去。
舒迢灯揣测了一会儿,觉得云氾很可能用了跟她前世一样的办法,让外面的人确信她已经身亡。所以他还要常常在外活动,不能离开太久,免得惹人生疑。
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向洞窟四面打量过去。
洞窟四面打磨的十分光滑,没有一点棱角,看的出来主人已经为这个地方准备了很久。
这地方四面都是封闭的,没有门,进来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云氾是用了化神真人的办法穿墙进来——就是这面墙。
舒迢灯正想走过去看看,不料身上的铁链一下将她拖拽住了。
眼看着离那个地方还有一臂距离,可就是过不去。
舒迢灯只好在原地坐下,不过并不怎么灰心丧气。
只要云氾还来看她,她说不定能有办法让他把这狗链子放长一点。但是不是现在。
若是能有办法传信出去自然是最好的。
舒迢灯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确认芥子袋都被收走了。她屏息凝神,试图感知召霜雪的存在,但是识海一片混沌,怎么也发不出去讯号。
舒迢灯各种办法尝试了个遍,虽然确实调动不起来灵力,却总感觉自己身体状况有点不一样。
当时原书描述过云氾吃了化散修为的丹药之后的情形,除了变成凡人,还有不时咳血、经脉剧痛、意志消沉等等副作用。
但是这些症状她都没有,就算是开始经脉会疼,但是现在显然已经好了。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因为云氾用的丹药比较好呢?还是她个人的特殊原因?
她别无他法,只好入定打坐,不断尝试接近丹田。丹田周围是一圈浓雾,就是她元婴本相散开的样子,最里面包裹着金丹。
一旦尝试运行功法,舒迢灯依然会不可抑止的想起玄凌仙尊,那些记忆仿佛是被人强行塞进脑海里的,折腾的她头疼欲裂。
她坐在浮山山顶的小木屋前面,那里有一块从地面凸起来的圆润半石,她每天下午,就坐在那里替岳安世熬药。
那药方复杂的很,舒迢灯过一会儿便掀开小陶罐的盖子,加一两味称量好的药材进去。
每一次掀开,浓郁药香都会扑面而来,棕黄色的气味湿润的覆在她的脸上,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舒迢灯咬破了舌尖,鲜血的咸腥气让她意识清醒了一点,她接着拨开浓雾向丹田中心靠拢而去。
倏忽眼前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在浓浓白雾里的暗光极不起眼,却引起了她的格外注意。
舒迢灯再一次尝试运行功法,不知为什么,她能感觉到周围灵气浓郁,但是经脉却干渴的要命,像是要皲裂开来。
在疼痛达到顶峰的时候,她视线模糊,黑暗里一片七彩混乱的光斑闪烁着。舒迢灯死死咬住嘴唇,免得自己叫出声而从入定中醒来。
疼痛如一群白蚁,啃噬着她的血脉。
而后眼前白雾呼的一清!
一颗纯黑色的金丹,表面暗沉的似乎能吞噬一切光泽,在丹田中静静悬浮着。
***
两百多具弟子的尸体在了然台上排放着,魔修与仙修混杂而列,不少缺胳膊少头,宗门上下弥漫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然而抬到大殿上的只有一具尸体,就是林盈袖。
清霄仙尊受了重伤,已经回山闭关养伤了。林盈袖虽然已死,但是流言传遍了门派内外。到处都在说,清霄仙尊其实才是那个修无情道的钟离文阑,而现在的掌门其实是医仙颜豫。
至于林盈袖为什么偏偏挑了掌门不在的时候发动突袭,不少人都说林盈袖虽然恨他,但是掌门几十年如一日的待她好。加上林盈袖知道若两位渡劫期强者联手,她定然敌不过,这才放过了他。
岳安世不在宗门,清霄仙尊又闭关了,大殿上只剩下掌门对着那具尸体铁青着脸。
钟离接跪在林盈袖尸体旁边,他脸上溅血,手中握剑握的骨节发白,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请父亲让清霄仙尊出关,我要当面与他对峙!”
他蓦地抬起头,牙齿几乎咬的咯咯作响,“父亲为什么不敢?难道母亲说的都是真的吗?”
掌门半晌只说:“清霄仙尊闭关养伤,他不会出来见你的。”
钟离接冷笑一声,低声道:“果然……你怕他。”
不及掌门反驳,他已经接上话道:“我幼时便听说清霄仙尊是父亲一手提拔而出,魔修横行时是您最得力的下属。如今看来他哪有半点下属的样子?反倒是您对他毕恭毕敬……”
“住口!”
掌门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岂容你来妄议尊长!”
钟离接的手指由白转紫,他脸上血色褪尽,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轻蔑中带着一丝悲哀,“看来您已经承认了,颜豫仙尊。”
“若真是如此,我母亲到底是因何罪而死?”
钟离接咬牙切齿,“钟离文阑无情无义,欺骗了她,她上门向他求个说法却被他刺死。难道就是因为他是你的主人,你就这般维护他吗?”
掌门手指在桌上攥紧,“林盈袖是因走火入魔而被他刺死,不关个人私情。”
“好个不关个人私情!”钟离接猛地站起,“若不是他存心诱骗,我母亲一向温柔和顺,怎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林盈袖所说的话无凭无据,不足为信。”掌门道,“她若只是一时受个别居心叵测之人的蒙骗,也未可知。”
“这么说,掌门是要证据了?”
钟离接转头看去,正见云氾从一众长老后面走出。
他依然一身白衣翩跹,仪容整肃,走到殿中,拱手一礼道:“我云氾就是证据。”
钟离接猛地上前一步,哑声道:“云氾真人——”
云氾一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十年前,我在外除妖,不慎中了妖毒,被同门送上虞山医治。本应由清霄仙尊为我解毒,但是在我完全失去意识之前,隐约看见掌门进了虞山宫,并且接过了清霄仙尊手里的柳叶刀。”
周围人群一片哗然,云氾神色不改,接着往下说道:“我苏醒之后,已经在虞山脚下由同门弟子看护。当时我只以为是我看错了,但是妖毒容易多次发作,过了两日我妖毒复发,又被送上了虞山。”
“这一次,我清清楚楚看见,是由掌门为我医治的。”
“后来我醒来之后,却见自己仍在虞山宫内。清霄仙尊问我他医术怎么样,我当时犹豫了一下,他便起了疑心,出手给我搜魂。他知道我看见了掌门之后,对外声称我妖毒未清,实则将我在虞山宫内留了三日,为了封口,亲手把我炼成了傀儡。”
“若是不信,诸位请看。”